这几日天气转冷了些,总是下雨。
燕煊立在檐下,看着昏黄阴沉的天色出神。偶然有雨丝飘落进眼中,微微的凉。
驻足半晌,听到殿内有了动静,燕煊转身走了进去,从储物戒取出一壶温酒摆在桌上。
榻上的人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似乎无论燕煊做什么,都不会令他有片刻的动容。
“喝么?”燕煊倒了杯酒,搁置在桌边,眼睛却没有从榻上的人身上离开。
对方沉默了会,看起来是不想回答。
燕煊朝他走了半步,明显看到对方的眼睫颤了颤,踏出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你生病体虚,过来喝一点。”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些。
可是对方依旧不出声,只是低着头,不知又在想什么。
燕煊眉头微蹙,语气也沉了些:“羿宁,过来。”
羿宁终于抬起眼看他,轻声道:“腿断了。”被符濯打断的。
“……”燕煊心尖如同被针用力刺了一下,疼得呼吸困难。
他走过去缓缓把羿宁从榻上抱起来,伸出手去,明显感觉到羿宁有些抗拒,燕煊低声道:“别怕。”而后轻轻将手伸进他的臂弯,把他抱得更紧。
羿宁僵了片刻,估计是觉得无所谓了,便任由燕煊这样抱着他,坐到桌边。
“喝一口吧,没毒,没药,叫你暖暖身子。”燕煊把酒杯递到他唇边。
羿宁小口抿了一口,舌尖传来辛辣的酒味,他微微皱起眉头,撇开脸去不愿再喝了。
燕煊垂下眼细细地看他,好久没有这样靠近过羿宁了,被关在后山九年,每年羿宁都不曾靠近,但记忆里羿宁的样子却在他脑海里一年比一年更清晰。
冷着脸的羿宁,生气的羿宁,烦躁的羿宁,心情不错时的羿宁,没有任何时候的羿宁像现在这般,无欲无求,只求死。
“不想喝,就说不想。”燕煊放下酒杯,伸出手碰了碰他脸侧的发丝,勾起一缕挽到耳后,复又道:“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羿宁答非所问道,却没有避开燕煊的手指。
堂堂魔尊,想要的可多了。
燕煊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忽地笑了笑,说道:“想和你结契。”
羿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随即又露出副了然的表情道:“你觉得如此能折辱我?”真是可笑,被他亲手封印了九年,出来之后竟然只想和他结契。
说不是为了报复,又有谁信。
不过燕煊看起来本就没打算叫他相信,只是状似不经意地道:“知道我怎么破除掉你的封印么?”
羿宁没有回答,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那封印究竟为何能够解开。那是他运用毕生所学下的封印,除他本人之外,绝无可能解开。
燕煊从背后环住羿宁,指尖在羿宁面前轻轻扣了扣,笑道:“是你,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闻言,羿宁只觉得燕煊被关了九年,可能脑子都憋出了些问题。
他腿被打断,灵核被挖,怎么可能拖着这副残躯在符濯眼皮子底下跑到后山解开封印?
燕煊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急于解释,只是状似回忆道:“虽然没有看到上仙的模样,但是那个世界的上仙,想必比你要聪明更多。”
羿宁:……
“被你那蠢货徒弟背叛灵核被挖的那日,他便去了后山,解开我的封印。”燕煊越想越觉得有趣,羿宁满脸憋屈找他帮忙的样子,该是多有意思啊。
听到他的话,羿宁却颇为冷漠的“呵”了一声,淡淡道:“横竖都是死,不过是为了死的痛快点……”
燕煊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脸,叫羿宁后面的话说不完整了。羿宁上仙何曾有过这样被人摆弄的时刻,眼睛微微流露出些许不满,看着倒是有点生气儿了。
“死什么死?说了你死不了。”燕煊轻声哄着他,一字一句道:“好好活着,没还清欠我的债之前,别想死。”
“我欠你什么债?”羿宁心绪终于被他的话激起一丝起伏,语气也冷了几分:“若是因我封印你之事,那不是我的债,若你觉得我该死,杀了我便是。”
又来了,不过这样倒是和之前更像了。燕煊低下头去,用平等的姿态,小声道:“凶什么,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杀我。”
羿宁一噎,以为他是在提醒自己的处境,刚刚燕煊把他气急了,竟然让他下意识像九年前那般毫无顾忌的训斥他。
也是,现在的燕煊,世上还有谁压的过他?
见羿宁脸色又淡了下去,燕煊心头一紧,凑过去盯他,又道:“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你?”
“我封印你九年,你不想杀我吗?”
“不想。”
羿宁虽说不上相信,但却还是随意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九年前,你被符濯欺骗封印我,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燕煊忽地松开他,自嘲般笑了声,说道:“真是下贱啊,被封了九年,却还是觉得你没错。”
羿宁怔愣在原地,却又听燕煊道:“羿宁,你说是不是你的蠢传染给我了,”他转过身,朝羿宁颇为洒脱地笑了笑,“不然为何满满九年,我在后山,梦见的全是你。”
仿若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话,羿宁久久不能从他那句话回过神来,若是做戏,燕煊未免做的太真。
燕煊俯下身子,将他圈在怀中,指尖极轻极缓地滑过羿宁的脸侧,又转瞬离开。
直直的看着他,道:“那个给我解开封印的羿宁,告诉我,说在那个世界,我与你是挚友。他也是个蠢货,连我那般明显的心思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