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某位风神大人打成“世界上第一位吃火箭弹”的成就之后,这位神明大人还是过来了。
紫发的风神没有依靠风龙,他拎起长袍,缓缓在林间穿行着,而青色的风龙同样跟在自家的神明身后,亦步亦趋。
神明的身形依旧挺拔、神态俊郎,可是眉眼之间顾盼依旧藏不住疲惫和憔悴……和海妖之间的相互防备与虚与委蛇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几乎让他心力憔悴。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
海妖这样的生物,处于强弩之末的“风神一目连”是根本无法打败的,只有成为“苍风”,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他竭尽全力,给自己的信徒……曾经自己的信徒留下的一线生机。
阳光透过形状不规则的叶片缝隙,留在地上的却是一个个圆圆的光斑,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落在苍风的紫色长袍上,竟也让颜色柔和了几分。
大概是还未燃尽作为神明的最后一丝余晖,几乎让他有一种……重回当初没有被信徒们遗忘、依旧被供奉时的荒谬错觉。
想到这里,紫发的神明微微垂眸,真是……自从他成为‘苍风’之后,就不应该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才对。
只不过……对于刚刚在他神社上方出现的时空裂缝,实在是太在意了。
是带着自己气息的神力,很强……连自己最鼎盛的时候也比不上这股力量,可是——
可是,他也感受到了风神神力之下,如何也无法掩饰的妖力。
当感受到的这一刹那,即使有和海妖周旋时磨炼出来的好定力,苍风几乎是面色苍白的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快,他几乎踉跄着摔倒。
他无法不失态——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时空裂缝?为什么会涌出他的神力?以及……为什么会有妖力?
苍风不敢细想下去,很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实在受不了海妖的蛊惑,然后……然后……
还没等他自己看清楚,就被轰回来了。
躺在龟裂的地上,苍风在陷入昏迷之前只有一个想法——
变成妖怪的自己,这么暴力的吗?
……………………
被疑心重的海妖狠狠惩戒了一番,苍风敛去身上嘴角的血迹,趁海妖不在的空挡,还是偷偷跑了出来。
实在是太在意了。
按照他现在的神力,拼尽全力的话,把空间撕开一个小角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在他的位面是深夜,而来到这里的时候,依旧是白天,他在树林中穿行着,安静的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位面的自己,那扑面而来犹如浪潮的磅礴灵力。
“看呐苍风大人……”身后的青龙在久违的风神灵力中舒展着被海妖压抑已久的身体,语气里有不敢相信和小心翼翼的欣喜,“这样强大的是……未来的您吗?”
苍风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中很好的掩饰住了担忧。
他继续前行着,然后伸出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
背后的风龙继续跟在后面,突然鼻子就撞在了突然停下的苍风的背上,这可把它吓了一跳,抬头正准备问自家神明为什么突然停下的时候,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瞬间,也和自家神明一样,直愣愣的定在了原地。
原本只剩下残垣的神社,如今是一座恢宏的神宫。
那被雨水腐蚀的石阶如今是纯白整洁的大理石,中央是栩栩如生的风龙浮雕;红漆暗淡斑驳不堪的支柱现在却是崭新而巍峨,新增的12柱将神宫撑起,犹如巨兽拔地而起。
这是……风神神社?这是一目连神社?
巨大的冲击让苍风忘了之前的火神炮警告,他忘了遮掩自己,踉踉跄跄的从树丛之间走出来,他失态的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确认着是不是梦中的海市蜃楼——
“苍风大人……我们已静候您多时了。”
清亮而干净的女声从他的身边响起,把苍风唤醒,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在他身边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男左女右共计八位的神官和巫女。
这让苍风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作为乡野之间诞生的神明,即使是被供奉的时期,他也没有过神官和巫女。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这八位五官端正肃穆、安静站立行礼的巫女和神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好,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形惭自秽了起来。
想他这样已经堕落的神明,以后可以拥有这样的巍峨的神社吗?
“请随我来。”Dr. 桑名再次行礼,然后走在了苍风的前面带路,紧接着原本在旁边的巫女和神官井然有序的拍好,在神明身后位列两排,规矩十分规范,哪怕是最资深的巫女也挑不出错来。
SCP基金会的特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他们不守规矩只是被自家风神惯坏了,但是一遇到重要场合,他们绝对就是最为优秀的那个。
“风神大人早已预料到您今日会来拜访,特意吩咐我们在此等候。”Dr. 桑名姿态端庄,让苍风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位颇有美名的八百比丘尼。
“你们的……风神,他在吗?”过久的压抑,似乎让苍风遗忘、或者说是不得不遗忘了曾经的温柔,他努力的放缓了语气,这样问道。
这一天说巧也真巧,正是每位SCP基金会site站点主任去送总部材料的日子,风神一目连一个月只有这一天不在,偏偏苍风就赶上了。
“请您稍作等待。”Dr. 桑名微微加快了一步,为苍风打开了主殿的雕花大门——
庄重肃穆的大殿朱漆石柱次第排列开,相比于日式的神社,这里则更像中式的庙宇,在SCP基金会大力投钱,再加上夏目贵志现代化巧妙的设计,总之,苍风对此唯一的想法就是……
好看。
苍风连同身后的青龙一起踏进大殿,即使刻意掩饰,也依旧能看出他的拘谨,他坐在客座上,身边眼疾手快的一位巫女恰到好处的送上来了绿茶。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巫女和神官束手在两侧站立,无声无息,而作为长巫女的Dr. 桑名则安静的看着苍风,似乎在等他说点什么。
这让苍风更加紧张了。
他顶着这张和风神一目连完全同样的脸,此时略显尴尬和无措的眉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他似乎想继续维持之前故作冷漠的表情,可是……好像失败了。
是在风神大人脸上完全不会出现的可爱表情!
一下子,Dr. 桑名忍不住笑场了。
顶着苍风无措的眼神,Dr. 桑名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绿茶杯,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苍风的手里。
真是……完全看不得自家神明露出任何被欺负的表情啊。
茶是SCP基金会JP分部别的站点送来的,质量甚至比贡茶质量都好上许多。
“您不必为难。”Dr. 桑名好像放开了许多,调戏这种青涩且故作冷漠的风神简直可遇不可求,必须抓紧这个百年不遇的机会才行。
苍风也连忙站了起来,他有很多东西要问,他跟在Dr. 桑名身后,忖度片刻后刚准备开口,Dr. 桑名却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一样,开口了。
“之前风神大人说过,如果他迟迟未归,可以先带您过来看这个——”
Dr. 桑名打开了位于主殿正上方的拉门,瞬间阳光倾洒进来,而外面的景色也一览无余——
好一个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众生相,老人牵着叽叽喳喳的儿孙,丈夫拉着新婚的妻子,小女孩儿们结伴儿拉着手,小伙子们有说有笑、男女老少拥挤的在神社外安静的排队等待进入,带着朝圣的肃穆,而毫无例外的,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放松的、愉悦的……
他们相信,风神能够庇佑他们。
这一刻,他们每个人都在虔诚的念着他的名字。
信仰之力带着金色的余晖慢慢凝结,像水汽一样映着阳光缓缓上升,苍风向前伸出手,看着这金色的力量触碰到他时犹豫了片刻,然后缓缓融入他的掌心——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瞬间,他好像被什么击中了,目光跟随着不断上升,因为信仰之力太过庞大而氤氲在空中凝结而成的祥云,青色的眼眸也渐渐氤氲成同样的金色……
蓦地,苍风几乎是狼狈的转身离开,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这一些,他害怕……看得多了,自己将失去再回到自己冰冷而残破的神社的勇气,失去继续和海妖周旋的勇气——
他侧过头,而这时候,挂在走廊上的一副大照片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的中央,已经成为妖怪的自己跪坐在最中央,背后是陪伴自己多年的风龙,身上则是自己习惯穿的天蓝色羽织,只不过……
这张照片上,有很多的人。
一群统一穿着巫女装的、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姑娘们亲亲热热的在他的身边挤着、挨着、有两个小巫女团子挤进了他的怀里,然后骄傲的对镜头比着胜利的剪刀手,剩下的即使挤不进他的怀里,也要努力的挨着他,整个画面就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黄鸡一团团的挤在母鸡妈妈的身边,无比的和谐。
Dr. 桑名跟在他的后面,脸色仍旧保持着平静,唯有眉心重峦叠嶂,她盯着苍风紫色羽织的背,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虽然风神大人嘱咐我们不可多言,但是……”
她的声音平静,声线平稳,就像在阐述一个什么无趣的事实,紧接着,她微微叹气。
“让所供奉的神明受委屈,是我们的失职……哪怕在那个时候,我们还不在您的身边。”
她继续盯着苍风的背影,声音徒然拔高,语气也带着一丝固执到偏执的认真。
“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Dr. 桑名一字一句,对着她所信仰的神明,承诺道。
“我们……也会保护您的,神明大人。”
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所以……当您疲惫的时候,可以停下来,该到我们保护您的时候了。
苍风在Dr. 桑名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愣在了哪里,然后就这样狼狈的背对着她,被迫的让她的一字一句狠狠的敲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这柔软仿佛变成了一滩汹涌的激流,疯狂的想要宣泄而出……
一语,惊双神。
风神一目连手中拿着SCP基金会发的档案袋还不曾放下。他站在走廊的入口处,怔怔的看着自家巫女,然后抑制不住的笑意就从心尖一直弥漫,弥漫到了嘴角,弥漫到了眼眸。
“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做好的。”
逆着光,风神缓步走上前,走到被抓现形而惊呆的Dr. 桑名身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头。
“可以了,回去休息吧。”
听到声音的苍风错愕的回头,逆光之下,他看到刚刚在照片中心的人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
Dr. 桑名窘迫极了,她行了礼,然后同手同脚连忙下楼去了,这下,长长的偏殿二楼长廊,只剩下了这两位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