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回来就要打报告, 你们非要把我关在医院。”燕秋山说——金属系的特能除了电阻比正常人低以外, 还都有点葫芦小金刚的潜质, 特别扛揍,据说只要能剩一口气,伤到变形都能自己反弹回来, “我们金属系的人……”
“你们是‘金属系的人’,不是‘金属’,”肖征打断他, 旁边连忙有工作人员搬来椅子给燕秋山坐, 见燕秋山只是动作吃力,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肖主任这才恢复了严厉,“再说, 你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了吗,回来时候行踪为什么泄露, 心里没点数?到底是给你按‘违纪’处分还是按‘违法’处理,现在还没研究出来呢,你真以为你……”
王泽和宣玑一人伸出一只手, 把肖征往旁边一扯。
王泽:“肖爸爸, 您辛苦了,先喝点水。”
宣玑:“肖大爷,劳驾您往旁边站站,刚才那地方反光,太闪耀了。”
“也行, ”燕秋山很随和的说,把知春放在旁边,顺手捋了一下知春亚麻做的头发,“那就当我是污点证人吧。”
有他的继任者王泽和隔壁善后科宣玑这两位搅屎棍做参照,燕队显得格外沉稳可靠,他没有王泽那样“托塔天王”式的体型,也不像宣玑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神秘,是个气质端正且厚实的男人,像老电影里英俊正派的男主角。
这样一个人,随身带个学龄前儿童的玩具娃娃,就显得有点古怪了,即使是在异控局里,一路走过来,也不时有人偷偷看他。
燕秋山自在得很,似乎也不在乎别人看。
盛灵渊冷眼旁观,燕秋山这个人他以前有点可惜,因为稳归稳,稳得有些暮气,行将就木似的。可是这时,他分明连站都还站不稳,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像是忽然有了从容的生命力……槁木见了春风。
燕秋山说:“先长话短说,我是从内部推送上听说的,这次很多死者都有案底。他们就愿意吸收这样的人进组织,我怀疑是某种献祭行为。”
“他们?”
“这个组织……姑且叫‘组织’吧,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教’,因为所谓宗教,只是一种意识形态,随便什么人想加入就能加入,愿意信就是教徒,也不讲资格。他们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是有本质区别的。崇拜那个四不像的神兽,认为传承和点燃‘天火’——也就是赤渊活火山,是他们的使命。”
肖征立刻依言,通知现场外勤去确认。
盛灵渊看了一眼就认出燕秋山手机上那个怪兽是妖王——九州混战的始作俑者,为了清洗自己的血统,用禁术吞噬无数先天灵物,千首千魂。盛灵渊怀疑他自己也没个准主意,所以到最后综合了古神话中各种神祇的特征,东拼西凑,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四不像。
等等……吞噬?
妖王当年吞噬先天灵物,确实是取人“妖丹”,但现在瞎子之流妖族血统稀薄,本来是不该有妖丹的,所以尸体上飞出去的珠子是什么?
宣玑在旁边问:“燕队,为什么你怀疑这是某种‘献祭’行为?”
“我不知道他们这次是不是自愿的。”燕秋山说,“这些人内部流行练一种功,叫‘锻魂’,据说能增强特能,让人耳聪目明,我听他们介绍的时候还说过,这种功练到一定程度,能感觉到自己小腹里有一颗珠子,就像传说中的‘内丹’。有个内部流传的教学视频,哦,视频我只看过一次,不允许私下传播保存——拍的就是一个人在进入一种冥想状态后,吐出一颗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跟死者身上飞出来的很像。”
宣玑低声给盛灵渊“翻译”:“冥想就是入定。”
“对,他们是这么称呼,”燕秋山说,“‘入定’时要配合一种咒语,非常复杂,写出来像碧泉山文,但我查阅过所有出土的碧泉山文献,没有找到对应的文字,念法更奇怪,就我听过的,每个人念出来都有差别。”
妖族语言跟人话是两个系统,妖族通用语说出来是什么调,取决于说话的妖的血统——比古时候水族和有翼族说同一种通用语的时候,在人听起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鸟叫和水声,两族之间彼此却能沟通。
要是人硬学,发音也会随着每个人的血统不同有细微差别。
宣玑追问:“你还记得咒语内容吗?”
“全文很长,而且很复杂,记不住,他们会定期集会一起学,”燕秋山摇摇头,“我只去过一次,现场气氛太诡异,而且练完确实有一点增强特能的效果,我不了解原理,怕有什么成瘾性或者别的副作用,所以没敢再深入。至于咒语内容到底有没有具体意思,没有统一说法,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解读。”
他说着,点开手机里存的一段音频:“这是我用风神一外勤组的隐形录制设备偷偷带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防窃听处理,现场明明很安静,录回来就有很多杂音,参考价值不大,给你们听听。”
那段音频就好像无数没有意义的噪音混在一起,有风声、水声、各种花鸟鱼虫的动静……一点人声淹没在其中,像八百里外的老和尚念经,根本听不见。
宣玑却忽然睁大了眼睛。
盛灵渊:“你听出来了?”
在宣玑听来,那些“噪音”实际是无数种妖族齐声说话的和声,只是因为妖族语言的特性,这些混血混得接近普通人的特能人们会自动忽略其他,只能听见人声。
录音设备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所有声音混在一起了,所以凡人听来,就是一片嗡嗡。
“‘愿以我身,化为木柴,天火烈烈,九九归一’,”宣玑扭头去看盛灵渊,“这是……”
盛灵渊:“嗯,‘劣奴躬伏原咒’。”
肖征和王泽异口同声:“什么鬼?”
“上古有大妖,喜欢蓄奴,抓来凡人,像养牲口一样蓄养,但食用**凡胎除了能满足口腹之欲外,价值不大,所以他们除了直接吃人,还会用这些人炼丹,”盛灵渊说,“就是把蓄养的奴隶困在特殊的法阵里,法阵能夺其智、移其魂,令其反复念诵‘劣奴躬伏原咒’,然后吸走这些人的精气,传给阵主……但我还没见过自己主动念的。”
不但是自己主动念,还利用业余时间组织学习班,可以说非常刻苦用功了。
难怪效果不一般,见多识广如人皇,也是头一次碰见能“用功”出假妖丹来的凡人。
肖征:“那么说确实能算是献祭的一种?”
“尸体上飞出去的那颗红珠子,很可能就是反复用‘劣奴躬伏原咒’炼出来的。”宣玑点点头。
这群傻子还以为自己在练一种叫“锻魂”的神功。
而当年妖王吞噬四方灵物,稀释身上的蛟血,也叫“锻魂”。
宣玑犹疑不定地看了盛灵渊一眼——真的会是妖王复生吗?
当年人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炼出了一双天魔与天魔剑,混战二十年间,百万殉难的怨魂压在赤渊深处,通过天魔剑这么个“增幅器”直接砍在妖王身上,可以说是以毒攻毒。
宣玑至今记得那一剑的感觉,他的整个身体、神魂似乎都被碾平了,那力量仿佛有独立的意志,能压过一切,人皇也好、朱雀族最后的后裔也好……都被那种世界规则一样的力量完全支配,他们像是洪水中身不由己的昆虫。
碰撞中,妖王灰飞烟灭,无坚不摧的天魔剑身也竟然因此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