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廷回来的时候给顾妈妈打了个电话,顾妈妈本想提醒下说唐易也来了,但是后来给忘了。
这会儿顾言廷大眼瞪小眼的愣在客厅里,满脸都是尴尬,顾妈妈只能掩嘴轻咳一声,笑着当什么都不知道,“小易起来了?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唐易捏了捏镜框压到的鼻梁,笑着说,“阿姨别忙了,我晚上还有事,得回去。”
“不是说好了过夜的吗!”顾妈妈接过顾言廷手里的东西就往卧室走,“我还炖上鸡了呢!不许走啊!”
顾妈妈转身进了卧室,随手就把门带上了。
顾言廷和唐易闹的不愉快都写在脸上,当长辈的这时候也不好瞎搀和,哪怕实在不行了,他们也只能挑自己家孩子的错。
顾妈妈蹑手蹑脚的关上门,推了下背对着她睡午觉的顾爸爸,小声说,“老顾啊,言廷和小易这是闹矛盾了啊?”
“嗯……?”顾爸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卷过薄被子又裹了裹,“闹就闹呗!”
顾妈妈有些不快,就听顾爸爸补了一句,“反正肯定是你儿子没理。”
顾妈妈:“……”当妈的当然向着自家儿子,只是想想还是顾爸爸的话更有理。顾妈妈半天才叹了口气,也跟着躺下,推了老头子一把,“被子分我点!都让你裹去了!”
唐易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因为瞌睡而压到的头发诙谐的翘起了一撮,目送顾妈妈回房后,他脸上的笑容便飞速的流失,到最后又回归了一张清清冷冷的脸。
这会儿不过刚刚过了下午两点。
顾言廷原本想着很久没回家了,中秋既然让唐易回来,自己就提前回一趟好了。这个主意还是上午的时候临时决定的,彼时的他还心烦气躁,连林锐打来说要帮他庆祝生日的电话都草草挂断。谁知道一路心烦意乱的折腾到家,开门就看见了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时间所有的感官和不情愿都被熨帖了一个舒坦。顾言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勾勾的看着靠在门框边上静眉敛目的唐易,只觉得他浑身哪里都好看,好看的像是在发光。
只是沉默良久,唐易却一直看着别处没有开口的意思,目光也没往他身上落一下。
顾言廷回过神,像是初到别人家做客的小孩,有些拘谨的挠了挠头,半响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家,才搓了下手,清了清嗓子朝唐易打了下招呼,“你,你你……”
唐易转身进屋了。顾言廷还在“你好”和“你怎么了”“你来了”之间艰难的选择哪个更好的时候,唐易转身就拿了自己的外套出来。
他要走。
顾言廷瞬间脑回路接上,几乎是扑过来的架势堪堪地堵住了卧室门口,把唐易给挡回了卧室。很多时候身体比嘴巴要忠诚的多,比如他看见唐易要走,直觉反应就是去拦,就像是吃饭的时候给唐易挑香菜,喝酒之后自觉洗刷睡觉一样,诚实本然的条件反射从来不用经过大脑。
可是嘴巴要过脑子,顾言廷搜肠刮肚,急的脑门冒汗,最后还是硬邦邦的两个字蹦了出来,“别走。”
唐易刚被他飞扑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身汗,总怕下一秒就是顾妈妈推门而出的样子。好在隔壁门没有动,顾言廷扑过来之后也没干别的。
唐易心里恼火,把难以面对顾家爸妈的难堪和愧疚也全数算到了顾言廷的头上,他几乎咬牙切齿拧着眉低声呵斥,“闪开!”
“不!”顾言廷忌惮的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看隔壁顾妈妈的门,低声恳求道,“你别走好不好?”
俩人相处中顾言廷极少软语求人,他从中二期开始就对此种行为相当不齿,几乎要列入男子汉的清规戒律。可是没想到最近竟然屡屡破戒。
自从那天晚上,他颤声问唐易不分手好不好的时候,顾言廷就觉得节操那种东西已经傲娇的离自己远去了
只可惜唐易软硬不吃,眉头紧锁愈发不耐烦起来。
顾言廷求人哄人的本事没练到家,半途熄了火,于是又改成“我走,我一会儿就走。”
“不用,”唐易闭了闭眼,往后退开一步离他远了些,终于赏了他一个正眼,“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来了,早晚要告别。”
“既然你以后都不来了,你就不能多陪他们一晚上吗?”顾言廷顺着话赶下去,说了一半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后都不来了???
他前后一想,忽然就就明白了,这是自己家,唐易跟自己分手了,当然要断掉和他身边所有人的关系了。他脑子飞速的转着,前前后后的联系下,自动筛选出了“老死不相往来”六个关键字。
顾言廷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用温水煮青蛙来形容一个人被套牢的过程。一支股票连续两天跌停,第三天开盘只要有机会,必定会有大批的人疯狂卖出。自此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都会对它绕道而行,生怕恶剧重演。但是若是小幅度的震荡下行,大家便会抱着“等一等”或者“没关系”的心态一直持有,直到深度套牢。
大部分投资股市的人都不懂经济,人们凭着自己的本能操作,一举一动全是内心贪痴怨怒的直接反应。这一点映射到生活中同样适用,唐易对顾言廷的冷淡要是追溯的话可以到一年半之前,先是偶尔的不耐烦和分床睡,到后来便演变成频率越来越高的冷战,顾言廷对唐易的依赖越来越重,唐易却抽丝剥茧的让自己越来越清醒。
“不是……唐易你……”顾言廷反反复复的念了两遍,怔怔的看着一脸戒备的人。后者此刻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同床共枕的三年的人,冷冰冰的凤眸还有一点厌恶。
顾言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坐会儿就走。我爸爸盼了你小半年了,你要是以后再也不来了,就多陪他半天,算他没白疼你。”
他不想唐易反驳,又说:“毕竟我以后回来的机会还多的是。”
唐易的弱点不多,却很明显。他对于恩情二字的理解和重视跟一般人不同,顾言廷跟他三年下来,收获最大的就是知道了这一点。他知道这么说的话,唐易一定会犹豫。
果然,唐易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愧色。
顾言廷抬了抬手,自己后退了一步敲了下父母的门,“妈,我就回来给你们送点东西。吃完晚饭就回去啊!”
顾妈妈听了一会儿,明白这俩人暂时和好不了了,只能顺着答应,“行,那我早点做饭,你早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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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心里一个小人叫嚣着“来的最后一次了,多陪陪顾爸爸”,另一个则冷哼一声满脸嘲讽“这是顾言廷的家又不是你的家!”。天人交战之际,就见顾妈妈开了门,随后顾爸爸小心的探出头瞅了唐易一眼。
“小唐不用回去吧?”
唐易犹豫了一下。
“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
“嘿!那再来一局?”顾爸爸嘿嘿笑了下,变魔术般的又抱出了小棋盒。
显然“再来一局”并不能准确的概括顾爸爸的想法,唐易这次收敛心神陪他慢慢下,俩人一摆就是一下午。这样的好处是免于了对着顾言廷的尴尬,后者全程在一旁端茶倒水,静默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唐易身上,在后者察觉之前又飘乎乎的挪开。显然观棋的素质要高出顾妈妈数倍。
顾妈妈炖的鸡汤是跟跳广场舞的邻居学的,放了当归和黄芪进去,说是要熬三个多小时。只是当归放多了,从一开始冒热气,厨房传出来的就不是鸡汤味而是中药味。顾妈妈顿时感觉颜面大失,一边念叨着咋回事啊不对不是这个味啊一边又喊着顾言廷跟她重新去买了鸡肉和菜。
这一番倒腾,晚饭吃完就六点多了。
天色开始变暗,从顾爸爸家里出去有一段路不太好走,也没路灯。顾言廷高一出过车祸后就对那里有点阴影,这会儿看见天暗了,怔了一下,抓起包就要走。
唐易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鸠占鹊巢了,这时候走的明明应该是自己。
顾妈妈从茶几下摸出来一把手电筒,忙交给一旁的老伴儿,“快,去送送言廷!万一要是天黑的快了看不见道呢!”
顾爸爸还在扭头琢磨茶几上没下完的残局,闻言啧了一声,“这不没黑吗!早着呢!”顾妈妈眉头一皱,就听顾言廷突然说,“不用,妈,让唐易送我就行。”
唐易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辞回去,闻言愣了一下。
顾言廷低头换鞋没看他,似乎是很自然的一句话。顾妈妈倒是转头看了过来。
“好,”唐易接过手电筒,顿了顿,“走吧。”
秋风渐浓,距离那天唐易打车去ktv,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那日亲眼看到顾言廷护着林锐进出租车时泛起的鸡皮疙瘩再次报道,颤颤巍巍的立在唐易胳膊上摇旗呐喊。
顾言廷回身看见他没穿外套,顺手便脱下了自己的就要披过来。唐易见状脚步一错,已经拉远了俩人的距离。
这会儿天没全黑,最后一挂的余晖犹自多情的照看着世界。俩人走出来的时候,前后隔着距离,被拉长的影子却是重叠在一块的。唐易往后闪开一步之后,扭头瞥见地上的影子,犹嫌不够的又退了一步,看着细长的影子也分彻底了,才冷着眼抬起头,示意顾言廷继续往前走。
顾言廷拿着外套一言不发的看着唐易的动作,片刻后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转过了身。
公交车站很快到了,到达地方后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顾言廷的脸掩在夜幕下,逐渐变的有些模糊。他这次倒是干脆的很,告诉唐易,“这趟车坐的人少,有时候一个小时才来一趟,你不行就先回去吧。”
唐易很明显的感觉到顾言廷话话语中的期盼和战栗。一个小时来一趟车,可以理解为等太久不值得,让他先走。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等车太孤单,让唐易留下来陪陪他。
唐易依旧能从顾言廷摸棱两口的话中抓住他的期望,可是这会儿他却没有了迁就他的兴致。唐易客气的点点头,“好的。”
顾言廷再回头一眼,唐易已经恨不得肋生双翅的大步走远了。
唐易回到顾家的时候,顾妈妈已经去跳广场舞了。他跟顾爸爸又下了几盘,却是再次屡战屡败。顾爸爸心满意足的中场休息时,唐易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顾叔,以后我工作可能会有调动,就不能常来看你和阿姨了,你们多保重身体。”
唐易除了中秋固定之外,一年统共来不了三四趟,这个“常”不常的意义不大。这话如果说给顾妈妈听,后者很快便能理解其中的弦外之音。可惜顾爸爸听话当话,丝毫不知道这个还另有深意,很痛快的点头,“放心!我俩身体好着呢!”
精心准备的各种圆谎的托词都用不上了,告别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和郑重其事,唐易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然而新局开场不过十分钟,就听顾妈妈开门回来,大声吆喝,“老顾啊!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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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啪嗒啪嗒的往下砸,顾言廷背着包杵在公交车站旁边,四处看了看,最终小跑几步躲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的雨棚下。
这边因为修路,班车一小时来一趟,最晚的一班是晚上八点的。今天他站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了,也没看见个车影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发车了。
顾言廷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顿时被灰白的墙灰落了一肩膀。
顾言廷到了车站后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来车,最后一班车是晚上八点的,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也没见个车影子,看样子今晚是没车走了。顾言廷穿着外套,在一个关了门的小铺门口,勉强找到了一块避雨的地方。
他不想回家,唐易对待他的态度简直像是对这一块**瘟疫。他一回去后者势必要冒雨就走。可是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小旅店,唯一的一家宾馆还是自己家开的,今天也关门了。顾言廷打了个喷嚏,裹了裹衣服,在小铺的门口蜷了起来。
顾妈妈一晚上眼皮都在跳,看了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是不放心的给顾言廷打了电话。
顾言廷瞅着手机电量不多了,说了句自己到家了就了挂电话。顾妈妈哦了一声,显然已经信了。
谁知道三分钟后,唐易也打了过来。
“阿姨让我问问,你到家了吗?”唐易的声音温凉清冷,顾言廷憋住要出口的一个喷嚏,忙着连连点头,“到了!”
唐易没有说话。
雨声从淅沥沥变成了哗啦啦,顾言廷揉了揉鼻子,往干燥的地方缩了缩。谁知道一点响动,唐易也听到了。
“你在哪儿,”唐易突然开口,“你该不会还没走吧。”
很明显的陈述句,唐易笃定一件事情时才会用的口气。顾言廷下意识就想承认,可是忽然又想到了唐易见他就要走的嫌弃表情,还有连影子都要分清楚的冷淡。
他哈哈的笑了两声,故作轻松的说,“怎么可能,我早到家了,正准备洗热水澡呢!”
“那你洗一个给我听听,”唐易语气淡然,“打开水龙头,放放动静就行。”
“……”顾言廷抬头看了看雨幕,又低头瞅了瞅自己,“唐易……”
“回来吧。”唐易叹了口气,“这是你家。”
顾言廷一路抱着包冒雨跑回了家里,开门的顾妈妈被吓了一跳,显然还没从儿子在家洗着澡和儿子浑身湿透地跑回来中转过弯来。
顾言廷只含糊着说自己落了特别重要的东西,然后就打着喷嚏钻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关了灯。次卧的门留了一条缝,顾言廷裹着浴巾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