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是“嗬!!”了一声,还没有惊讶完,然后又是“嗬!!”的一声抽冷气的声音,因为吴纠不但扒了齐侯的衣服,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了齐侯。
然而第二声抽气的意义是不同的,更为惊讶,因为吴纠这“强吻”的动作很奇怪,竟然还一只手捏住齐侯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扶住齐侯的下巴,迫使齐侯将嘴唇张开,怎么看着像……像是往里吹气?
吴纠可管不了这么多,虽然身上感觉非常不舒服,冷得打寒颤,手脚都冰凉的,而且齐侯这么沉,拽着他从水底游上来消耗了非常多的体力,最重要的是吴纠的洁癖要发作了。
吴纠本就有洁癖,尤其是对一直对自己动手动脚的齐侯,而就刚才,齐侯还吐了水,吴纠洁癖就更是发作了,感觉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人命关天,而且吴纠不得不想到自己,如果齐侯真的这么死了,自己也算是千古罪人了,毕竟齐侯是跳下水去救自己才会呛水,若说齐侯去世谁来继位,齐侯那么多儿子,虽然没有嫡子,但总轮不到自己,保不齐有人想要赶尽杀绝的。
因着这些众多的原因,吴纠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一脸壮士断腕的低下头,赶紧去给齐侯做心肺复苏,其实古代也有心肺复苏,不过名叫吹气疗法,这个年代并不是太常见,旁边的众人只是当地官员,根本不是医官,也不懂这些,看的都是瞠目结舌,却吓得不敢说话。
吴纠感觉自己肺活量不行,牟足了劲儿吹气,吹了几次之后头晕眼花的,看着齐侯都变成了双影儿,就在吴纠再也吹不动,想让其他人替过来后补的时候,齐侯猛地发出“咳!”一声,胸口一下快速起伏起来。
吴纠一见,立刻喜形于色,说:“行了。”
他说着,瘫坐在一旁,累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其他人连忙围上齐侯,都想做齐侯睁眼看见的第一个目标,而吴纠可没那雅兴,瘫坐在一边,浑身湿漉漉的,使劲抹了抹自己的嘴巴,连忙说:“子清,子清……”
子清赶紧围过来,说:“公子,您怎么样?公子你脸色不好。”
吴纠心想自己能脸色好么?刚才人命关天,嘴对嘴的做人工呼吸,现在一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时勇气可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连忙说:“快……快拿水来。”
子清有些奇怪,就听吴纠继续虚弱的说:“我要漱口。”
子清:“……”幸亏君上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吴纠把子清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的含在嘴里,水一进嘴,顿时感觉自己真是解脱了,随即回笼了一些力气,转头看着那孤零零的御船,指着上面惊慌失措的梁五,说:“把他叩起来。”
公孙隰朋在旁边的船上,因为船只面积有限,他过不来,正好听到了吴纠的话,立马说:“是,公子。”
公孙隰朋立刻就让人把小船划过去,梁五听到吴纠的话,心里也惊慌失色,他只是想要整治一下吴纠,根本没想到齐侯会跳水救人,还险些淹死,自己岂不是没命了?
梁五想跑,但是他也不会水,都不会摇船,小船不前进,反而后退,公孙隰朋船上有船夫,很快就划过去,和梁五的小船“嘭”一声并在了一起。
齐侯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又死过一次似的,这次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水淹死,如果让齐侯选择的话,他还是宁肯被火烧死,这种被水溺死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恐惧了,说不出来的难过。
齐侯被人扶着慢慢坐起来,不停的咳嗽着,将气管中呛进去的水咳嗽出来,脸色也从惨白涨的通红,感觉胸口非常疼,就跟被人砸了好几拳似的。
其实他的确被人砸了好几拳,方才吴纠急中生智,在齐侯身上“胸口碎大石”,才把他呛进去的水排出来了不少,不然齐侯现在还醒不过来。
齐侯按着自己胸口,不停咳嗽着,气息还有些不稳,突然一怔,着急的说:“二哥呢?!”
寺人连忙安抚齐侯说:“君上,公子无事,还是公子救了君上!”
齐侯一听,有些懵,毕竟他眼看着吴纠落入水中,“咕嘟”一声就沉底儿了,一个泡都没起,那感觉真是太恐惧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吞噬了,那一瞬间,齐侯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跳进水里去救人了。
进了水之后,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是畏水的,但是来不及想更多,因为湖水已经要将齐侯吞噬掉了。
齐侯一听是吴纠救了自己,还有些懵,拨开人群一看,果然就看到吴纠趴在船边上,奇怪的是他正在……漱口。
子清见齐侯看过来,连忙拨了拨吴纠,让他别漱口了,可是吴纠还没有漱完,子清一直拨楞他,闹得吴纠根本没办法漱口,只好抬起袖子蹭了蹭自己的嘴皮子,险些给蹭掉皮了。
齐侯可不知什么是吹气疗法,旁边的人也不敢说齐侯被吴纠捏着鼻子给“强吻”了,而且嘴巴张大,还好像有点深吻的架势?总之吻姿很奇怪。
于是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多余的话,只是问齐侯有没有事,快速让人将船只往岸上划去。
因为船上没有多余的衣服,但是齐侯和吴纠身上全都湿了,现在是秋天,一吹透心凉,吴纠冷的上牙打下牙,齐侯也觉得挺冷,寺人和子清连忙把衣裳脱下来披在两个人身上。
很快船只就到了岸边,医官和寺人们快速簇拥着齐侯和吴纠分别上了缁车,先换干净的衣裳再说,然后再让医官诊治一番。
齐侯身体强壮,生在齐国,养在齐国,他的母亲卫姬也是标准的北方人,落水并没有什么,只是呛着好生难受,换了衣裳也就好起来了。
齐侯换了衣裳,让人将头发擦干,一番折腾下来,就想着赶紧驱车回雍氏宅邸,好歹洗洗身上。
齐侯下了车,说:“公子纠如何了?”
就听寺人说:“回君上,公子身子有些弱,医官已经过去了,说是旧疾复发,又伤寒了。”
齐侯一听,顿时愣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的说:“走,去看看。”
吴纠进了缁车,子清给他换衣服,吴纠就觉得浑身懒洋洋没力气,而且特别冷,穿了衣服还冷,缩在被子下面出不来,医官过来请脉,都不用搭脉就知道了,吴纠怕是又发烧了,这面色就不正常。
公子纠这个人本身就长的纤细,自从临淄城门公子纠被气的吐血昏厥,那就更是伤了根本,其实公子纠并不是气的吐血昏厥,而是更加严重,给活活气死了,那气劲儿别说是伤了根本了,连命都能去了,别提多大了。
吴纠顶着这么一个身子,虽然和自己样貌一模一样,但是比自己身体可弱得多了,也是遭罪,他方才在冷水里游了一圈,又救齐侯游了第二圈,又冷又消耗体力,再加上他们在船上,需要一段路回到岸上才能把湿衣裳脱掉,这湿寒入体,普通人都要打几个喷嚏,更被说是伤了根本的吴纠了。
吴纠瞬间就不行了,浑浑噩噩的,倒在缁车里,脑子里一片混沌,子清叫他,医官和他说话,全都听不到,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齐侯上车的时候,吴纠已然没什么意识了,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殷红,嘴唇也烧的通红,偏生他们出门,医官没有太多的药材熬药。
齐侯脸色非常不好看,冷声说:“速速返程,有多快走多快。”
子清连忙下了缁车,传令急速返程。
吴纠根本没什么意识,冷的要死,感觉有人抱着自己,立刻就拱过去,往那人怀里钻,好像盖了一张大棉被一样,就是硬了点儿。
齐侯抱着吴纠,心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当听到吴纠救了自己的时候,其实齐侯心里有些惊讶,但是随即也就不惊讶了,脑袋里快速一转,瞬间就和吴纠想到一起去了。
救人是一种本能,齐侯和吴纠都有的本能,但是救的时候他们又快速的想了很多,例如值不值之类的问题,齐侯很明白吴纠救自己的原因,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有儿子之类的。
一方面这么想着,齐侯也想着自己救吴纠的原因,例如吴纠毕竟是这次队伍的特使,特使死在迎亲的半路,还是给淹死的,传出去实在难听,而且十分晦气,喜事也变成了丧事等等,周天子或许不高兴等等。
齐侯这么想着,觉得自己那本能的反应其实是正确的。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抱着浑身烫呼呼,正在发高烧的吴纠,心里总觉得还有其他理由,但是想不到,隔着一层不透光的绢布,虽然很近。
半个时辰的路途,硬生生给缩短了一半儿,一停车,齐侯都不需要旁人,立马将吴纠打横抱起来,快速从车上跃下来,一路疾跑的冲进雍氏宅邸,旁白的侍从和官员都看的傻眼了,一堆人追在后面跑。
齐侯将吴纠放在榻上,医官赶紧诊治,然后快速跑去熬药,雍氏的宅邸里慌乱成了一团,忙忙碌碌的,都非常急躁。
吴纠就是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刚开始不是特别安稳,后来便好了,沉沉的好梦,睡得也很舒服,睡到自然醒,也就睁开了眼睛。
吴纠这一睁开眼睛,子清险些哭了,说:“公子,您终于醒了!”
吴纠觉得自己听这一句话,已经听得都麻木了,怎么自己竟然如此多灾多难呢……
吴纠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子清,另外一个是齐侯身边的贴身寺人,还有一个曹刿。
曹刿见吴纠醒了,对子清说:“你别哭啊。”
子清连忙擦了擦脸,抿着嘴唇不说话,吴纠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反正浑身虚弱无力,躺得好像要废了一样,声音也沙哑,说:“没事,死不了不用哭的。”
子清连忙说:“公子,别给自个儿说晦气话。”
曹刿见吴纠醒了,拱手说:“公子醒了,刿这就向君上回话去了。”
原来曹刿是齐侯留下来守着吴纠的,吴纠醒了就立刻去回话,子清和寺人是来照顾吴纠的,齐侯生怕子清一个人照顾不妥当。
吴纠点了点头,曹刿立马就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子清和那寺人。
吴纠躺得后背都要废了,让子清过来扶着自己坐起来,子清和寺人连忙过去帮忙,让吴纠靠着软榻坐起来,披上厚披风以免着凉。
吴纠奇怪的说:“这回新鲜了,怎么没看见召师傅,每次我醒过来,不都应该听到召师傅的大嗓门么?”
他这么一说,子清脸上有些奇怪,颇为尴尬的样子。
吴纠说:“召师傅怎么了?”
子清说:“这……召师傅他……他在柴房呢。”
吴纠一笑,说:“原来召师傅要给我做饭?他竟然有这手艺?”
子清说:“不是不是,召师傅和君上都在柴房呢。”
吴纠越听越奇怪,那两个人何时举头了?平时召忽不是最看不上齐侯么,如果能个儿,恨不得当面甩白眼,怎么如今两个人举在一起,还都在柴房?
子清见他狐疑,连忙说:“其实……是这样儿的,那梁五被抓起来之后关在了柴房,召师傅想要去审问梁五,正好君上也在审问梁五。”
吴纠一听,顿时明白了,梁五把自己推下水,齐侯可是目击证人,召忽一向偏袒自己,此时肯定在对梁五发难。
吴纠连忙说:“梁五没死罢?”
子清一听,眼角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怎么听着吴纠的口气,这么像唯恐天下不乱呢?
吴纠说:“还没有,东郭师傅去劝架了……”
吴纠拍了拍在自己的胸口,说:“还好还好,毕竟我想亲自动手的。”
子清:“……”原来不是“像”,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吴纠说:“来,扶我起来,我要去柴房。”
子清和寺人都要阻止,可是吴纠是铁了心要去,还说如果自己去晚了,梁五被打死了,幕后主使就得意了。
子清一听,原来梁五果然后背还有人,就只好找了厚厚的披风,把吴纠裹得像一只雪球一样,这才让他出了门。
两个人扶着吴纠去了柴房,还没进门,隔着关闭的大门,就听见里面哀嚎的声音大喊着:“君上!救救五儿!五儿真的是冤枉的!五儿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五儿是无心的!”
吴纠皱了皱眉,让子清去推门,很快门推开,里面的鞭子声更响亮的,“啪!”一声,还有东郭牙的声音,小声说:“中庶子下手轻点儿,真的要死了。”
吴纠眉头一跳,走进去,里面的人不少,柴房堵得满满当当,齐侯一身黑袍站在一旁,召忽手执马鞭,马鞭上都是血迹,东郭牙是劝架的,旁边还有一堆的虎贲军,手执刑具在助阵,那仗势,简直是没谁了。
吴纠一走进去,所有人都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手里的活儿全都停住了,齐侯第一个走过来,说:“怎么刚醒就起身了?穿的如此单薄,出门也不多穿点儿,小心又吹病了。”
吴纠眉头又是一跳,这还单薄,自己好歹是个长方体,现在裹得跟个正方体似的,再裹又恢复长方体了,这回是横着长!
吴纠听着齐侯黏糊糊的关心话,心里抖了抖,面上说:“谢君上关心,纠已无大碍,特意来看一看梁五。”
梁五听到吴纠带笑的话,全身都是一抖。
只见梁五被捆在一根木桩上,五花大绑,身上的衣裳都抽烂了,纵横着血痕,简直要皮开肉绽,召忽手执马鞭站在一旁,别看他平时笑呵呵的,但是召忽自小习武,臂力惊人,别说只是打打人了,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厉鬼一般。
召忽见吴纠一进来,立刻把手中带血的鞭子连忙塞给了东郭牙,东郭牙低头一看,说:“中庶子怎么把鞭子给东郭了?”
召忽咳嗽了一声,小声说:“打累了,你帮我拿会儿,怎么这么多话。”
东郭牙只是了然一笑,也没有再说话,手里拿着鞭子站在一边。
吴纠看着这血呼啦的场景,不由说:“梁五也是个硬骨头,这么打都没有吐真言,着实可敬。”
梁五听着吴纠的话,哆嗦了好几下,颤抖地说:“公子你救救五儿啊,公子你知道的,五儿并没有恶意,五儿是不小心的。”
吴纠笑眯眯的走过去,走的很缓慢,淡淡的说:“你有没有恶意,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你的主子肯定有恶意……”
梁五一惊,大喊着说:“不不不,五儿听不懂你说的话,五儿真的没有恶意啊!”
他说着停在梁五面前,“刺啦——”一声,将旁边虎贲军的佩剑快速抽出,双手掂了掂,两只手握着都有些吃力,感觉重的厉害,握的不是太稳当,剑尖儿从下往上对着梁五虚划,一直举到与梁五脸颊平齐的位置。
吴纠还眯起一只眼睛,似乎在校准,笑着说:“像你这总硬骨头,他们用错了方法,若是像本公子这么做,你早就开口了……公子我今儿心情好,在你左脸上画一只王八,在你右脸上画一只菊花,如何?”
梁五吓得哆嗦,似乎真的比召忽那般鞭打有用,吴纠见他还是嘴硬不说,笑眯眯的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那本公子不客气了,先划王八还是菊花,你可以选一选?若是你不选,本公子更中意王八,因为和你神似,那先划王八热热身。”
吴纠一个人自说自话,吓得梁五差点翻白眼休克,就见吴纠真的一脸吃力的把剑举起来,对着梁五的脸要划下去,梁五“啊——”一阵大叫,吓得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齐侯淡淡的说:“等等。”
梁五如蒙大赦,梨花带雨的哭着说:“君上!君上救命啊!!五儿真的是……真的是无辜的。”
齐侯又淡淡的说:“宝剑太重,二哥大病初愈,用着不顺手,来人,换一把小巧的短剑来。”
齐侯的话一说完,吴纠“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那梁五一口气差点给呛死,旁边的虎贲军果然换上来一把短剑,小巧轻便,双手呈给吴纠。
吴纠接了短剑,将那柄沉重的青铜长剑“嘭!”一扔,正好砸在梁五的脚边,笑眯眯的说:“这短剑好,轻便,适合本公子作画,本公子喜欢讲究细节,还是轻便的好。”
他说着把短剑出鞘,在手里掂了掂,对着梁五的脸又开始校准,一边眯眼校准,一边笑着说:“梁五啊,你以为自己真的很聪明么?当本公子是白痴戏耍?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一上来就喊我公子,我怎不知难民之中,竟有这样的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出来我是公子?你显然认得我,还认得君上……还有你这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小手又粉又嫩,掌心里没有半个茧子,剥个橘子能给剥成麻瓜,怎么也不像是个讨生活的难民。再加上你这脾气有恃无恐,梁五,给你撑腰的人,叫什么名儿?”
梁五眼神晃动着,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吴纠见他还是不说,抖了抖手,就举着短剑凑过去,轻轻点在他的脸颊上,梁五“啊!”的大喊了一声,匕首还没扎下去,只是顺着他的脸颊凉冰冰的轻轻滑动着,梁五已然要昏死过去了。
他吓得冷汗涔涔的从脸上落下来,呼吸也急促了,哭着说:“公子!公子五儿错了!五儿是被逼的,一切都不是五儿的错,五儿也是被逼的!”
他这么一说,齐侯立刻眯着眼睛,冷喝一声,说:“是谁,说!”
梁五吓得一哆嗦,立刻脱口说:“是少卫姬!少卫姬逼迫五儿的,五儿并不想这么做啊!求君上和公子饶命啊。”
吴纠一听,虽然有些惊讶,不过也算是情理之中,恐怕是少卫姬因着之前自己让她和公子元丢脸的时候怀恨在心,所以特意找了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来。
齐侯一听,面露惊讶之色,毕竟少卫姬在他的印象中,非常温顺,只是喜欢哭哭啼啼罢了。
梁五怕他们不信,立刻又说:“五儿说的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少卫姬给了五儿好处,让五儿替她办事儿,说……说……”
吴纠见他吞吞吐吐的,说:“说什么?”
梁五偷偷看了一眼齐侯,哆嗦着说:“少卫姬说……说君上和公子之间的关系不干不净,君上肯定好男色,又说五儿的侧脸长得像公子,所以……所以让五儿过来迷惑君上,若是能得宠,就……就找机会挑拨君上和公子,给……给公子点颜色看看。”
不干不净……
好男色……
两帽子扣上来,齐侯都有些懵了,自己和吴纠的关系什么时候就变得不干不净了?齐侯都不知,他的捧杀在旁人眼里看起来都不对味儿了
还说齐侯好男色。
齐侯当真冤的不行,气的脸色发青,呼吸都粗重起来。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心想着虽然齐侯好男色,但是和自己真的没什么,少卫姬眼睛也太不好使了,而且派来的人段位太低,一下就穿帮了。
梁五怕他们不信,说:“五儿说的话句句属实,少卫姬不止是给了五儿好处……还……还威胁五儿,五儿也是被逼无奈啊,求君上和公子饶命啊!饶命啊!”
齐侯气的胸口顶得慌,脸色黑的仿佛是锅底,冷冷的说:“来人,调二十车,遣送梁五回临淄城,和少卫姬当面对峙。”
他说着顿了顿,又冷冷的说:“少卫姬为人阴险狡诈,谋害公子纠,传孤的令,对峙之后,将少卫姬遣送回国!”
少卫姬是卫国人,她本是高级宫女,随着长卫姬嫁入齐国,是个陪嫁的婢女,后来因为得宠,卫国很有眼力的封了少卫姬为宗室国女,这样一来,少卫姬的身份就名正言顺了,齐侯便封了他妾夫人。
如此一来,和本来的主子长卫姬也就平起平坐了,长卫姬本身叫卫姬,因为有个丫鬟跟她争宠,而且还宠过了她,所以被迫在卫姬头上夹了一个“长”字。
少卫姬从高级宫女,高升到妾夫人,这已经是个神话了,虽然当时民风开放,但是身份低贱能爬到妾夫人这个位置,实属不易,这样一来,其实少卫姬也是有些骄纵的,从她天天和长卫姬,以往的主子争宠就能看得出来。
少卫姬骄纵,突然被齐侯冷遇,自己唯一的儿子公子元,还被齐侯痛骂一顿,那种话一说出来,再加上当时高傒鲍叔牙都在场,一群老臣作证,更是一言九鼎,公子元瞬间丧失了争夺储君之位的机会。
少卫姬如何能不记恨,她想要报复。
一方面她想要报复,一方面她这些年性格骄纵,还有另外一方面,也是少卫姬有恃无恐的地方。
那就是齐国和卫国的关系,两国交好,一直都有婚姻往来,再有就是,齐侯虽然幼年丧母,但是他的母亲可是卫国的国女,所以齐国和卫国的关系才如此亲近。
少卫姬笃定两国关系不能破裂,有卫国做强大靠山,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但是她肯定没想到,齐侯竟然要将她遣送回国,这样一个处置,对于古代出嫁的女子来说,比处死还要可怕。
吴纠对这个处罚还比较满意,于是也就没说什么,由着齐侯去处理了。
吴纠觉得自己可能和梁丘邑有点反冲,他们本身要启程了,但是突然病了,启程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齐侯吩咐了,多留几日,不然日后还要赶路,车马劳顿的,吴纠的病根肯定好不了。
吴纠又开始了养病的滋润生活,但是有一点儿吴纠不开心,那就是他虽然不发烧了,但是嘴里味儿苦,吃什么都吃不下,连他最喜欢的酥皮点心都不行。
恐怕是生病这几日,天天吃清淡的,胃已经有些不好消化旁的东西了,导致吴纠根本没什么食欲。
齐侯变着法子的督促易牙给吴纠做好吃的,不过没什么起效,若是不吃东西,吴纠总这么瘦弱,补也补不起来。
吴纠其实也挺着急的,让他吃他吃不下,但是可不敢耽误了迎接公主的行程,于是吴纠想了一个办法,让子清去弄些朹子来。
朹子其实就是山楂,古时候称作是朹子,到了唐宋,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棠梂子。
山楂正好是秋天成熟,这东西因为太酸,没办法调味,外皮火红火红的,颜色艳丽,所以这时代的人都不太敢吃,市面上不贩卖山楂,多半是医用。
不过子清找了半天,也就找来了一筐子的朹子,一个个颜色特别好,还很新鲜,原来是易牙听说吴纠再找这种东西,特意让人摘来的,都是新鲜的。
吴纠看着一个个圆溜溜红丹丹的朹子,口水险些就流下来了,不用吃便知道酸的厉害,绝对促进食欲。
不过这么吃下去,恐怕味道不佳,有青涩味儿,还会把牙酸倒,到时候胃口再好恐怕也吃不下东西了。
于是吴纠就让子清抱着一筐朹子,跟着自己往膳房去了,因着不是用膳的时间,膳房里的伙夫门都休息了,见吴纠一进来,因为舍粥的事情都是熟人,立马来问:“公子,有什么吩咐的么?”
吴纠摆手说:“没有,只是突然好了一口,就过来自己做一做。”
那些膳夫知道吴纠有手艺,他们都是理膳的人,自然崇拜吴纠的手艺,并没有轻贱的,再加上吴纠理膳并不避讳人,不像有些大手,为了保留不让旁人学。
吴纠做饭很随意,谁都能看,问他他还会仔细解答,一点儿也不见不耐烦,完全没有公子架子。
那些人见吴纠弄了一筐子朹子,见是见过,但是没人会做,这味道太酸,一般爱吃酸的人都受不住,佐料的味道也遮不住,若是下锅炒了,朹子变得软塌塌也不好吃了。
膳夫很热情,全都过来帮忙,吴纠因为大病初愈,不敢沾凉水,那些膳夫就主动帮忙把朹子全都洗了,洗的颇为认真,干干净净的。
红丹丹的朹子,过了凉水之后,显得更是红艳夺目,一个个非常讨人喜欢,吴纠又让人帮忙把朹子里面的核儿全都剔出来,然后用木头削了木钳子,打算做糖葫芦。
这年代当然是没有冰糖的,最早的糖葫芦是红糖包裹朹子,吴纠也没有红糖,但是不要紧,还有石蜜。
穿好一串串朹子之后,吴纠弄了一大碗蜂蜜,吃的时候就将糖葫芦直接往蜂蜜里一滚一裹,自己根据自己的口味甜淡来裹,蜂蜜味甘,归脾胃,朹子味酸,入脾胃,两项一结合,正好促进食欲。
而且这糖葫芦还异常好看,钳子穿着红艳艳的朹子,裹上一层晶莹的糖浆,仿佛给朹子堵上了一层奢华的外衣,看起来莹亮诱人,朹子的酸味,蜂蜜的清香,不需要尝,只是闻闻就食指大动。
做好了糖葫芦之后,吴纠把糖葫芦分了分,给膳夫们吃了一些,还剩下一些自己拿走,留着慢慢吃。
因为朹子真的太多,做了一堆的糖葫芦也用不完,于是吴纠又把剩下的朹子蒸熟、去皮、碾碎,弄成浆糊糊,然后揉上蜂蜜,放入一个方形的容器之中,晾凉朹子糊糊。
等糊糊成形之后,把结成软块的山楂糊糊取出来,然后用刀子切成薄薄的小片,一旁的膳夫学着吴纠的法子,也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堆的小薄饼子,吴纠又让人弄了一个类似烤盘的东西,放在火上,然后将和了糖的朹子小薄饼放在烤盘上稍微炙烤,很快酸甜的香味就出来了,朹子变了样子,又做成了干的山楂片。
没有多长时间,一筐子的朹子已经变成了一堆的糖葫芦和山楂片,开胃诱人,颜色也漂亮,看起来特别美味。
吴纠把山楂片也分了分,然后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就准备回房间去享用了,有了糖葫芦和山楂片,真不怕自己没食欲了。
吴纠带着子清一边往回走,一边举着一支裹好的糖葫芦吃,反正这年代也没有糖葫芦,并不知道糖葫芦是小孩子的大爱,吴纠也不算丢面子。
两个人还没走回院子,就看到一个小黑影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吴纠一回头,那小黑影儿就缩起来,躲在旁边的石墙后面。
吴纠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那不正是易牙的儿子荻儿么?
荻儿躲在石墙后面,咬着小肉手,一副流口水的样子,大眼睛使劲眨的偷偷看着吴纠,确切的说是偷偷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芦。
糖葫芦可是孩子的大爱,每年逛庙会的时候,都能看到小朋友手里举着糖葫芦,美滋滋的舔着外面的糖外壳。
颜色这么喜人,又亮晶晶的,还香香的,小包子们自然喜欢,再加上荻儿是个古代小包子,第一次见糖葫芦这东西,一面好奇,一面又馋得慌。
但是看起来小包子十分怕生,不敢过去和吴纠搭话,所以只好偷偷的跟着,眼巴巴的看。
吴纠看着那荻儿眼巴巴的模样,大眼睛使劲眨,长长的眼睫一抖一抖的,又可爱又可怜,馋的不行,都快把自己的小肉手当做糖葫芦咬了。
于是吴纠就停下来,让子清把筐子里剩下的糖葫芦拿出来两只,裹了一层蜂蜜在上面,就走了过去。
吴纠走过去,荻儿还有有些害怕,连忙缩了起来,吴纠笑眯眯的,让自己看起来很无害,然后蹲下来,低头看着小包子,将手中两支新的糖葫芦递过去,笑着说:“你想吃么?送给你吃,好么?”
荻儿立刻睁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吴纠,然后快速接过来糖葫芦,一手握一支,样子有些笨笨的,但是十分可爱,迫不及待的舔了一口上面的蜂蜜,小红舌头也肉肉的粉粉的,像小猫舔水一样,颇为可爱。
荻儿舔了蜂蜜,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叔叔!”
荻儿一说话,肉肉的腮帮子就忽悠,吴纠真的没人住,就抬手捏了捏荻儿的小腮帮子,荻儿也不怕他了,还咯咯的笑了一声。
因为荻儿实在太可爱了,吴纠差点给他萌化了,于是又让子清拿了一些山楂片,用干净的帕子包好,给荻儿掖在胸口,说:“乖,慢慢吃,别一次吃得太多,会倒牙的。”
荻儿听不懂什么是倒牙,但是似懂非懂的乖巧点头。
荻儿认真点头的表情真是太萌了,嘟着肉肉的小粉嘴唇,吴纠一见,笑眯眯的说:“真乖,那亲叔叔一个。”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子清站在一边,眉头直跳,有些不忍看下去。
荻儿立刻凑过去,特别乖得在吴纠脸颊上落下一个大么么,还特别响亮,“啵!”一声,吴纠这才心满意足了,让荻儿自己去玩,然后带着子清回了房间,开始吃糖葫芦。
吴纠回到房间,一连吃了三串糖葫芦,一沓子山楂片,越吃越觉得好吃,子清看的直吓人,公子不吃东西则已,一吃东西竟然吃得这么凶残?
等吴纠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看了看筐子里仅仅剩下的一串糖葫芦,还有三片山楂片,忽然想起了齐侯。
自己做了东西,分了旁人,若是不给齐侯进贡,怕惹人口舌,说自己不恭敬。
于是吴纠就把剩下的一串糖葫芦,还有三片山楂片打包,打包的时候不小心还把一片山楂片弄碎了,于是吴纠只好自己吃了,把剩下的两片山楂片和一串糖葫芦交给寺人,让寺人献给齐侯。
齐侯虽然在房间,但是他早就听说了,吴纠又跑到膳房去了,还和膳夫们打得火热,完全没有公子架子,一起理膳,还做了“糖葫芦”这莫名其妙的东西。
齐侯还在想,葫芦沾糖,那是什么吃法儿?咬着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