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绥被老赵制裁了, 换了双套鞋,扛着锄头出去帮老赵翻菜地,还因为翻得不好被老赵批评。陈添带着狗乐呵呵地在旁边看, 嘴里还在啃香蕉。
不过老赵也不是成心折腾殷绥,知道他开着车过来也累了, 就是叫他吃个教训。那菜地就一点点大, 刚好种一点够老赵吃的小青菜,旁边的地都是翻好了的,老赵拿了个篮子过来,带陈添去摘菜。
陈添小时候也在乡下住过, 虽然不是一个省的,但两边相差得也不是太大,地里的菜他还是认识的。不过他小时候是真的皮, 跟村上的小伙伴用小孩子玩的那种摔炮炸过地里的白菜,后来就被禁止去菜地了。
隔壁家的光头大爷到现在还能跟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 说什么好家伙, 走近一看,地里的白菜在冒烟。
如此辉煌战绩, 陈添当然不能跟老赵说,他跟报菜名似的,把老赵种的是什么菜都说了出来, 还自动在脑海中配菜,聊起了今天的晚餐。
老赵因此觉得他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看他的眼神愈发柔和,哪怕自己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对着陈添都笑呵呵的。
陈添再次感叹:太优秀了也不好,太招人喜欢了。
殷绥没忍住, 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头发都揉乱了。陈添还没说什么呢,老赵路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比宫斗多年的华妃娘娘还要传神。
“……”殷绥记得老赵以前好像也不这样。
晚餐是三人一起做的,老赵主厨,说要让陈添尝尝他的手艺,殷绥这个徒弟就负责给他打下手,陈添烧火。
老赵家虽然是前些年新造的房子,但因为老赵念旧,所以保留了原始的灶台。平日里老赵独自在家,他图省事,就直接用煤气灶了。今天有客人来,柴火饭吃着更香,三个人一起做也不费力,便又重新启用了灶台。
陈添最知道这里面的差别,土灶炖出来的肉,也会更好吃一些。因为他都吃过,别看他不会做,但能说得头头是道。
生火是项技术活,但陈添聪明啊,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而且现在是三月底的天,不热,生个火正好。
最重要的是还能烤红薯。
小学毕业后,陈添就再也没有吃过灶膛里烤出来的红薯了。整个红薯都烤成了黑炭,厚厚一层壳,但掰开来,就会露出金黄的色泽。
这是陈添寻遍大街小巷的烤红薯摊都不曾再见到过的颜色,其惊喜程度不亚于看到亮闪闪的金币。
就是有点费脸。
陈添再怎么注意,手上、脸上都难免沾到点黑色,可他又分不出手去拿餐巾纸了,只好拿手背擦,越擦越脏。殷绥无奈地过来帮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吃了。老赵路过,就看到那俩人蹲在灶旁搞小动作,真是没眼看。
不过陈添也没吃多少,他怕自己烤不好,霍霍老赵的存粮,就烤了两三个小的。老赵这位深藏不露的民间大厨看不上他的黑炭,所以就他和殷绥吃了。
晚餐的时候三人坐在院子里吃,一个小桌配三张椅子,殷绥陪老赵喝酒,陈添喝不了那么烈的,就喝点果汁。
老赵今天兴致高,喝了点酒,就开始讲以前的事。讲殷绥刚到船上时的事情,讲他开始学做菜时的事情,说完还有点唏嘘,“我是真没想到,最后会是你小子继承了我的衣钵。”
老赵祖上也是厨子,家学渊源,不过一来名头不显,二来他从未走过明路,外人不认。殷绥跟他学厨,也是个野路子。
他感慨的,是那个一看就是富贵出身,心底压着事、脾气又臭又硬的年轻人,最后竟然选择当一个厨子。毕竟当初老赵愿意去开导他,就是看中他的心性,有韧劲,被海上的风雨磨一磨,以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要是钻了牛角尖就可惜了。他也猜到殷绥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许跟家里有关,等他磨练够了,长了本事,那些事自然也就解决了,哪里会再跟他一个船上的厨子有什么牵扯?
所以当初殷绥跟老赵说,他真的想当一个厨子的时候,老赵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可能是进海水了。
“你是不知道,最后下船的时候,船长都拿他当弟弟了,还让他帮着跑过生意,夸他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听说他要当厨子,还以为我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呢……”老赵嘀嘀咕咕的,仰头喝了一杯酒,显然还惦记着为殷绥背的这个黑锅。
陈添也听殷绥提过那船长,餐厅的海鲜供应,就与他有关。
要不是当初帮船长跑过生意,殷绥也攒不下开店的本金。就算如此,在S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最初的那家店,也是东拼西凑才开起来的。
他自己的钱、老赵赞助的钱、林澜拿出来的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压岁钱,以及贷款,全部堆上去,可谓是倾其所有。
后来赚了钱,才又选了新址,打造了如今的隐餐厅。
老赵的话里虽然都是埋汰,但陈添听得出来,他很骄傲,每句话的尾巴都是翘的。陈添再适当地吹捧几句,老赵就更快活了。
等到最后喝得差不多了,才被殷绥制止,扶着他回房休息。
那师徒俩也不知道在房间里说些什么,半天不见出来。陈添勤快地把碗筷、桌椅都收拾了,等到殷绥出来时,院子里的地都是干干净净的。
陈添一手叉腰,一手拿着乡下特有的大扫帚,牛气哄哄。
他等着殷绥来夸。
两人一个站在院里,一个站在廊下,透过月光凝望对方的眼睛。月光是层爱情的滤镜,当殷绥走到陈添面前,说着哄人的话把他拉进怀里时,扫帚“啪”一声倒在地上,跟他们的影子连在一块儿,像一柄可以载着人在梦幻星河里遨游的魔法扫帚。
陈添回抱着殷绥,仰头看他,“你师父睡了啊?”
殷绥搂住他的腰,“嗯。”
陈添:“你在你师父面前,很活泼嘛。”
殷绥:“所以呢?”
陈添憋着坏笑,长辈似地摸摸他的头,“不错,不错。”
可下一秒,陈添就破功了,因为殷绥挠了他的痒痒。他逃又逃不掉,整个人都挂到对方身上去了,两人越贴越近,等到陈添抚平了气息,殷绥的头也低了下来。
这个吻并不深,殷绥比往日里都温柔许多,却反而叫陈添黏在了他身上不肯下来,最后还是背进去的。
他们住在客房,毛巾、拖鞋什么的都是全新的,被子闻着也有股阳光的味道,像是刚晒过。
晚上什么都没发生,陈添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又是一个精神小伙。
论一个人入乡随俗需要多久,看陈添就知道了。
大早上的,殷绥被老赵留在厨房和面,说要带着陈添出去买点菜回来。殷绥知道陈添有分寸,就任他去了,过了大半个小时,听到外头“滴滴滴”的声音,他从厨房窗户里看出去,就看到陈添戴着草帽、骑在老赵的蓝色三轮车上,朝他挥手。
“嗨,靓仔。”
“老赵呢?”殷绥问。
“他就在前面那个拐角呢,路上碰见人就停下来聊两句,让我先回来。”陈添轻车熟路地把三轮车停在原来的位置,从车上搬下来一筐子的菜,还有一只鸡,跑到窗口跟殷绥说:“老赵说家里就两只鸡,要留下来生蛋,所以买了一只回来吃。他说是三黄鸡,好吃,你会杀吗?”
“会。”
“真棒。”
适当的夸奖,有助于增进感情。陈添深谙此道。
殷绥笑着摇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和面是为了做油条,还切了点肉沫做馅,五花肉和牛肉都有,可以煎几个薄饼吃。老赵家还有自己的黄豆,不需要泡发,直接用豆浆机做,也不费什么事。
到了中午,那三黄鸡就被安排上了,老赵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叫花鸡,亲自出马,一个顶俩。
下午,老赵又带他们出门去弄鱼。一条黑鱼可以做鱼片,老赵的刀工那不是吹的;再来两条黄颡用来蒸蛋,味道特别鲜。
还有甲鱼,家常版红烧甲鱼,美滋滋。
陈添一整天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肚子里就没空过。吃完晚饭跟殷绥出门散步消食,回到家,进门就看到老赵在鼓捣他的糯米。
“这又是在做什么?”陈添问。
“粉蒸排骨,糯米要隔夜泡好。”殷绥答。
“那旁边那个锅里又在煮什么?香味都飘出来了!”
“大概是茶叶蛋和扯蓬豆腐干,老赵的茶叶蛋喜欢用鹌鹑蛋做,下的料也跟外面不一样,独门配方。他也许怕你晚上肚子饿,你可以当宵夜,也可以明天早上吃。”
陈添捂着自己的小肚子,觉得前段时间刚变得紧实一点的肉,又危险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家里有两个厨子是多么幸福又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