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头的刘清波也快抓狂了!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与冬至一起走入北面的洞穴,然后遇到了已经死去的邢乔生,冬至想要上前去探对方的鼻息,却被他拽住领子往后一拉,没好气道:“你小心他突然睁开眼睛咬你一口啊!”
刘清波说完,抽出腰间短匕,拔了根头发放上去,再递到邢乔生鼻子下面。
如果对方还有一丝气息,头发就会被吹落。
但没有。
邢乔生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这个事实让刘清波有点失落,他收回匕首,直起身体,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冬至忽然不见了!
对方就算是长着翅膀都不可能飞那么快的,刘清波汗毛直立,大声喊道:“姓冬的!”
回答他的不是冬至,而是突然睁开眼睛抓向他小腿的邢乔生。
刘清波被拖倒在地,但他反应却极快,手中匕首立马朝对方削去。
他能带在身上的兵器自然都是名器,这把匕首短是短了点,锋利程度却丝毫不逊飞景剑,邢乔生的手腕立马被削断,再一匕过去,又快又狠,对方人头落地,刘清波顺势把对方踹开,他自己还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姓冬的?冬至?!”
回应他的,是层层震荡的回音。
“冬至你个混账王八蛋!”
刚杀了鬼尸,还没缓过气来的冬至听不见刘清波在骂他。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大家刚刚进来的时候,欧阳隐因为被鬼尸抓破脚踝,中了尸毒,宋志存说他不及时治疗就会死,大家又急着去找日本人和青铜镜,没有办法为他耽搁太久,所以让叶承带着他中途退出,先去治伤,那他自己刚才被鬼尸掐了这么久的脖子,会不会也中了尸毒?
他不由自主摸上脖颈,皮肤倒是没被抓破,疼痛的感觉依旧残留着,但摸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也看不见到底有没有留下痕迹。
要是真中了尸毒,在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跟欧阳隐那样及时回头找出路,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了。
更惨的是,他可能到死,都见不到龙深一面。
更更惨的是,他还没拜师,还没让龙深知道自己的心意。
冬至脑补自己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死去,千百年后别人再度踏上这里,看见他用剑在石壁上刻下的“单身狗冬至之墓”,感叹道:这人临死都还是只单身狗啊!
惨,太惨了。
如果尸毒可以维持到看见男神再发作,那么他就可以凄美地转个圈再倒在龙深怀里,深情望着他,说我临死前有个愿望,你可以满足我吗?
龙深这么爱护弱小的人,一定不会拒绝的,这时候他就可以趁机表白心意,要求男神给他一个法式热吻。
不,不行,万一热吻之后龙深也感染尸毒怎么办?
算了,还是不要吻了,就直接深情表白,然后恋恋不舍地闭上双眼,而在自己断气之后,龙深的眼泪会正好落在他的脸上,特写加慢镜头滑落下去。
很好,完美。
冬至蹲在原地脑补了半天,没有揣测之中之被尸毒放倒的情形,除了累一点之外,摸摸心口,连心跳都正常无比,似乎身体健康,就拍拍尘土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前面二三十米远就是洞穴的尽头,在那里会有一个拐弯,他看不见拐弯之后是什么情形,就放慢了脚步,握紧剑柄,四周寂静无比,连脚步声与呼吸声,似乎都形成一层层回音,莫名增加了心头的压力。
此时此刻,他开始怀念刘清波了,那家伙虽然傲娇又别扭,好歹有个人斗嘴,路上不会太紧张,还能分散注意力,现在没人说话,精神集中之下,仿佛连空气中的阴风都潜藏着危险。
什么也没有发生。
穿过通道尽头,转过拐角,一切静悄悄,整个世界似乎将这里单独割裂开来,而他成了被舍弃的那一部分。
冬至忽然停住脚步,古怪的感觉逐渐弥漫,咯噔一下,他的小心脏差点跳出嘴巴。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里,不是他们刚刚离开墓室进来的地方吗?!
就在前面,欧阳隐被鬼手偷袭受伤,在叶承的陪同下提前返回,再前面,他们会看见日本人团伙里的一个倒霉鬼!
难道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原地?!
冬至想想不对劲,忽然转身往回跑。
他跑回刚才那个洞穴里,却发现被自己三剑才砍掉脑袋的鬼尸已经无影无踪,别说尸首了,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刚才经历的是幻觉?如果是,幻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在水里救了刘清波,还是从他和刘清波进入这个洞穴之后?
又或者,他根本没能救得了刘清波,他们俩早就葬身河底,更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混乱。
时间与空间仿佛交叉错乱,发生了情景颠倒,混淆视觉,但他更怕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境。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从哪里开始是真,从哪里开始又是假。
冬至定了定神,开始整理思路。
他们遇到巨蟒,应该是真的,大家都参与了搏斗,而且九死一生。
他跟刘清波潜入水中寻找巨蟒的弱点,最后一起来到那个陌生的水潭边,应该也是真的,因为刘清波说的那些话,都不是他能凭空臆想出来的。
但是他们走入这个洞穴之后发生的一切,冬至却不敢肯定。
如果是假的,未必没有好处,说明邢乔生很可能没有死。
如果是真的,那他又是什么时候跟刘清波走散的?两人明明没有分开过。
抓了抓头发,冬至决定不再纠结这个估计连阿基米德也解不了的难题。
他不打算重新回到水潭那里,所以还是继续往前走。
拐角之后,果然还是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路上,那种幽幽发光的“蒲公英”,随处可见。
冬至一开始觉得这些东西很诡异,但现在看久了,反而有几分亲切。
他还记得,进来的时候,大家各自都在旁边石头上做了记号。
想及此,他打开手机光源,一路寻找过去,也不知道是他太粗心,还是这条路跟刚才不一样,他并没有找到那些记号。
路过欧阳隐受伤的地方,冬至特意停了一下,没有发现地面的裂口,也没有发现那只鬼手。
这么说,再往前,那个死掉的日本人,应该也不见了。
这个念头刚起,他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靠在墙边。
冬至放慢脚步,越来越近,对方似乎听见动静,还动了一下,弄得冬至吓一跳,差点没蹦开几步。
“……冬至?”熟悉的声音传来。
“宋、宋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上前把宋志存扶起来。
宋志存咳嗽一声,血沿着嘴角蜿蜒而下,他面若金纸,声气虚弱,俨然重伤模样。
冬至想给他抚背顺气,却摸到一手黏腻。
“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你撑住,我包里还带了点急救药品!”
宋志存按住他的手,摇摇头:“没用了,不要浪费,我是,被巨蟒所伤……”
冬至急道:“那其他人呢,我去救他们!”
宋志存:“我和他们,失散了,这里很危险,你马上……掉头回去,赶紧,回去,能逃一个,是一个,不要再回来了……”
冬至印象中,这位宋副局长不像蒋局长那样喜欢高谈阔论,不像吴局那样成天笑眯眯让人摸不透,也不像龙深似的不苟言笑,他敦厚质朴,平易近人,比起副局长,更像是大家的政委和生活委员,婆婆妈妈,事无巨细。
但眼前的宋副局长,虚弱得即将死去,再没有了从前的声若洪钟。
冬至心里有些难过,眼眶忍不住湿润。
宋志存握住他的手,困难而又竭力发出声音:“记住,不要往前走,快回去!”
“我记住了!”冬至只能这样回应道。
冬至还记得,他对欧阳隐说,希望大家勇往无前,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冬至也记得,对方在这次实践前的动员会上,说这次的行程会有一定的死亡率,但很正常,因为这是特管局历年来的传统。特管局从来不会为了数据好看,而培养一些温室里的花朵,因为他们将来面对的敌人,凶残狡猾,只有同样残酷的实践,才能让所有人警醒与成长。
可现在他就算回去,又能回到哪里去?
冬至根本找不到出路,只能继续往前走,宋志存不至于不清楚这一点。
难道他临死前性情大变,神智全无了?
想到之前的邢乔生,冬至挣开宋志存的手,慢慢往后退。
宋志存似乎有些疑惑:“你,干什么……”
冬至:“宋局,你还记不记得,你让叶承陪着欧阳隐先离开的时候,对他们说了什么?”
宋志存艰难地点头:“我说,让大家,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冬至:“那头一天呢?我们进特管局的头一天,你又对我们说了什么?”
他紧紧盯着宋志存,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变化。
在他紧迫逼人的视线下,对方的脸一点点发生变化。
冬至又慢慢后退了几步。
宋志存的圆脸一点点变得棱角分明,眉骨耸起,下巴多了点胡渣,发型不知不觉也变成了半寸。
冬至提剑一指:“你是谁!”
虽然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但对方依旧喘着粗气,看上去很虚弱。
他说了句日语,伸手想要抓向冬至的剑,却被冬至避开,一脚把他的手踢开。
对方吃痛歪倒一旁,终于换成生硬的汉语。
“别、别杀我!”
冬至:“你到底是谁?”
对方咳嗽几下:“我、我叫高岛河,是陪音羽先生下来的保、保镖!”
果然是那帮日本人!
冬至立马问:“他们现在在哪里?青铜镜呢!”
高岛河虚弱喘气:“我不知道……我跟他们走散了,青铜镜,在、在余先生那里!”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余先生?
冬至皱眉,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暗算我!”
高岛河:“不是我、不是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涕泪横流,连同鲜血不断地从口中吐出来。
身后石壁蓦地伸出几只鬼手,将他紧紧按在墙上,高岛河双眼圆睁,拼命挣扎。
“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