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冬至习惯性要躺在床上迷蒙一会儿,确认自己的处境位置,再慢慢清醒过来,他随手往旁边探了一下,却摸到一具温热的身躯,不由吓一跳,赶紧扭头。
宽敞的大床足以躺下两个人,他以前一般都只睡一边,任由另外一边的枕头空着,但现在那个空着的枕头上还躺着个人,对方拥有完美的容貌,却闭着双眼,仿佛在诱惑别人去吻醒他。
冬至看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望向天花板,只是嘴角忍不住悄悄翘起,弧度越来越大。
“笑什么?”
枕边人不知何时醒来,龙深的声音没有什么睡意,也许他早就醒了,只是在闭目养神。
“师父,你能不能掐我一下?”
冬至见龙深愕然,也觉得这个要求太奇怪,轻咳一声道:“我之前在飞机上梦见天魔,我怕现在一切也是他织就的幻觉……”
龙深当然没有照做,他的回应是直接给了冬至一个吻,在对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才终于放开。
湿热粘稠的气息慢慢升起,冬至却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降头会不会传染?”
“什么?”龙深没听明白。
冬至尴尬道:“通过接吻传染。”
因为他以前听说过一种说法,巫蛊其实是一种细菌,通过人体与外在接触的通道进入体内,那么与巫蛊同源的降头,应该也是同样的原理。
“不会。”
龙深不知道徒弟是哪里来的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就算会传染,昨晚已经吻了那么多次,现在也来不及了。
冬至脸红,主动揽上他的脖子:“那再亲一下?”
龙深看出他现在羞涩下的不安内心,便低头在唇上又啄了一下。
“起来吗?”
冬至摇摇头,在恒温室内望着外面碧海蓝天,身边还有最爱的人相伴,他只想此刻永恒下去。
龙深难得片刻闲暇,也没有催促他,两人就这么依偎着,静静靠在床头,享受得来不易的温存时光。
“师父。”
“嗯。”
“长守剑沾了我的血时,会带我进入幻境,去你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长守剑是不是你的分身?”
“不是。”龙深微微蹙眉,他倒没想到长守剑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冬至看他:“那是它本身有灵?”
龙深静默片刻:“你在幻境里看到我被铸就的过程了吗?”
冬至不知道这是否冒犯了器灵的**,有点不安:“看见了,但我不是故意的,长守剑给我看到的场景,时间和地点好像都是随机的。”
“我知道。”龙深并未怪他,“那你记得我是如何成形的吗?”
冬至自然记得。
“山岚之气,青木之灵,接天之冰、无根之露、地心玉髓,星辰之辉,日月精华,还有,欧冶子之血?”
龙深点点头:“这八样东西融会贯通,最终炼成我的剑体,又经千百年,助我化形,让我可以比常人更容易分解出自己的精魂。你离京时,我在长守剑上注入一缕精魂,所以你上次在飞机上被天魔入梦,我能感应到。”
冬至也想起来了,当时他们的确走了特殊通道,将长守剑带上飞机,入梦时他抱着长守剑没有撒手。
他微微一震。
他绝不会以为龙深那么早就喜欢上自己,他师父这样费心思,无非是怕他初出茅庐,历练不当,把自己小命给弄丢了,所以才将这一缕精魂寄入剑中,好随时感知他的情况。
这样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手段,如果不是今天问起,他永远不会知道。
可他值得龙深待他这样好吗?
“师父,你能把精魂收回去吗?”
龙深摇头,没有多解释,只道:“不必,对我没有太大影响。”
冬至握上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觉得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长白山上,死皮赖脸缠上你们,任凭你说我不可能进特管局,我也没有放弃。”
龙深微微一笑,他没有说,正是因为冬至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而且以优异的成绩通过笔试面试,在丧尸模拟训练中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普通人时,他才开始留意对方,并萌生了收徒的想法。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将冬至放进眼里,却忘了眼与心相通,就这样又慢慢从眼睛渗透到了心里。
赖了整整一个上午,在冬至肚子终于发出抗议声时,龙深没再纵容他,直接叫了酒店餐车,不让冬至继续赖床。
窗外天气大好,阳光灿烂,海面呈现出与昨晚截然不同的潋滟光彩,目力所及,蔚蓝与浅蓝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线,就像他与龙深,本像两个世界的人,却最终成为这片大海共同的一部分。
冬至还是有点遗憾的,他本来想带龙深去玩拖伞和浮潜,但现在他的身体根本做不了剧烈运动,为免拖伞的时候突然就心绞痛发作死在半空给人家水上项目老板增添麻烦,他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好在龙深根本没觉得闷,对方这性子哪怕是在房间里待上一整天也没问题。
吃完饭,冬至伸了个拦腰,坐在窗前的沙发,拿出带来的画板开始作画。
龙深拿了本书在旁边看,颇有那么点儿岁月静好的感觉。
自打昨晚敞开心扉之后,冬至现在一见对方就想亲亲抱抱,但他不想让龙深觉得自己太黏糊了,看了几眼之后就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在画板上。
“师父,你有什么想要的画吗?”他问道。
龙深想了想:“帮我画一幅你吧。”
冬至一怔。
龙深:“上次你只画了我。”
冬至笑道:“好。”
笔在手写板上飞快地动,涂涂改改,轮廓很快在电脑屏幕呈现出来,慢慢地修正线条,从草稿到线稿,再上色,太阳从头顶滑向海平面的另一边,一个下午就这么在咖啡与茶的香气中度过。
龙深抬眼一看,画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就差最后的精修。
冬至画的场景并不复杂,依旧是在黑暗的环境里,龙深与冬至,刘清波与霍诫正两两前行,龙深认出这是他们在淮水下的洞窟,只是他一眼看出,画中龙深明显更精细也更用心,冬至甚至将他当时的衣着细节都记住了,反倒是在画自己的时候显得粗糙许多。
龙深道:“你把自己画精细一点。”
冬至笑了一下:“挺精细的了。”
龙深:“那等你上完色,把画传我邮箱吧。”
冬至答应了,继续给画上色,龙深电话响起,他也未避着冬至,就在房间里接听。
过了片刻,他将电话挂断,对冬至道:“是西北分局的来电,车局闭关出来,两天后有空,我们明天去西安。”
冬至对特管局各地分局都有所耳闻,但也仅止于字面意义上的耳闻。
据说西北分局的局长姓车名白,上次他们在银川地底出来之后,善后事宜也都是交给西北分局去做的,而且龙深和宋志存很放心地直接就撂挑子,也不用留在当地继续监督,可见对车局长十分信任。
现在冬至身上的降头术,连龙深暂时也没找到化解的法子时,却想到要去跟一个分局的分局长求助,而不是回北京找宗玲张显坤等大佬顾问,这其中肯定不是出于什么私人感情,而是龙深认为车局长会更有能力。
在特管局待久了,冬至已经渐渐明白一个规律:未必能耐不够,才升不上去,有些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譬如龙深,以他的资历能力,本可以坐上更高的位置。可有些人喜欢升官发财,就有些人喜欢做事,龙深明显属于后者,他更喜欢亲力亲为,看着这人间在自己双手中实现太平,比得到任何高官厚禄更能令他开心。
现在这位车白车局长,似乎也是这样的人。
“师父,车局长的师承很厉害吗?”
龙深道:“他没有师承,是器灵成精。”
虽然早有预料,但冬至还是禁不住讶异,他现在知道成精的器灵大多会在名字上有所暗示,如龙深便是龙渊剑所化,而唐净则是唐镜的谐音,明弦仔细琢磨,的确与古琴也有联系,那么这位车白车局长,又会是什么来头?
他不由陷入这个有趣的猜测之中,半晌才道:“车局是马车化形吗?”
饶是龙深这么严肃的人,也忍不住被逗笑。
“你怎么不猜他是不是白鹿或白狐?”
啊对,这么说也讲得通,冬至拧眉纠结:“那车这个姓是什么意思,随便起的?”
龙深:“大多起名是偶然,有些人将出身与姓名联系上,仅仅是为了表达一种感恩,或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