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摆手让人丢下去一件寻常的圆领衫,让王美畅换下那在狱中待了一晚上已经脏污不堪的衣袍,然后示意他跟上自己,一起离开了皇城。
王美畅一路上战战兢兢,却不敢多问。只是在来到积善坊雍王邸门前,他却又脸色大变,直接伏地哀求道:“卑职此前无知朝情,轻触殿下大势,已经深有悔恨之念,求殿下、求殿下让卑职再归刑司,愿意领受公裁……”
李潼已经进了门里,却听到王美畅嚎叫着不肯入府,心中不免烦躁,你这老小子有毛病吧,已经把你弄出来了,居然还要回去?
当他回头看到王美畅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凄楚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老小子这是以为自己要将他拉回王邸施以私刑呢。
“把人拖进来!”
他也懒得再作解释,径直登堂,等到王美畅被拖进来时,整个人已经形如烂泥,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李潼抬手抛下一份任命的告身,并说道:“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你立身之地,这一点不需要我再多说,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自己清楚。你且暂入都畿道充任行参军,若能随军建功,也能不失上进的机会。”
王美畅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惊诧的抬头道:“殿下、殿下所言……”
“自己看!”
李潼指了指抛在堂中的判书,王美畅罪不至死,就算李昭德等厌恶他挑拨皇子、顶多也是流放远边,不让他有机会在踏足朝局。
李潼虽然答应了他四叔保下王美畅,但也明白眼下再将王美畅留在神都那是给大家找不痛快,所以索性安排进了他的都畿道总管府。毕竟都畿道所管辖就是神都周边,总比流放到海南采椰子要强。
王美畅捧过判书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忙不迭叩首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宏量……卑职、卑职一定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收留之恩!”
“你也不必多谢我,就凭你此前那些动作,我本也不打算轻易饶你!但皇嗣殿下有感亲谊,特遣诸子入府……”
李潼随口讲了讲原因,也不打算就此隐瞒,同时又继续说道:“当然,除了皇嗣殿下说情之外,我也不妨直告你,我此番肯收留你,因为不喜成器。”
大悲大喜之间,王美畅思绪本就不够流畅,但在听到这话后,眼神陡然一亮,同时忍不住颤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成器外亲满门遭屠,本是旧朝故事,但这小子偏见孤僻,居然隐隐归咎于我,岂有此理!他若居大,我则不安,这么说,明白没有?”
李潼也不介意说的更直白一点,他保下王美畅,一则是给他四叔面子,二则是这根搅屎棍能够直接插进他四叔家中。
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地道,但说实话,身在这个世道,谁拿的也不是杰克苏剧本,你既然妇人之仁,一定要保下一个猪队友,总得为你选择承受代价。
“明白、明白,卑职明白!”
这本来就是王美畅自觉得用心颇为深刻的心事,此时被雍王挑明出来,一时间也是豁然开朗,同时忍不住叹息道:“若早知殿下存此心事,卑职、卑职又何必再作前……唉,总之是卑职犯错在先,如今既然与殿下心迹相同,卑职一定……”
“虚言不必多说,我对王公你还是有所期待的。五郎正在邸中,趁此便利,王公不妨入堂见一见你这外孙!”
李潼见王美畅上了道,神情也转为和煦起来,起身招手引着王美畅入后堂去见他外孙。
王美畅本来还对雍王所言有所保留,但见到自家外孙都留宿雍王邸,而且看起来还跟雍王一家相处的颇为愉快,不免也暗暗叹息雍王的确是盛名无虚,居安思危,不着痕迹的作此布局,较之自己可是要高明多了。
虽然雍王出面保下了王美畅,但王美畅也的确是遭到了惩罚,从入参备问的谏议大夫被踢出朝堂,只能担任区区一个刚刚入品的行参军,因此朝廷之中倒也没有因此而再生波澜。
只不过司属卿唐善识与少卿张循古就没有这么好运,一个被远流振州,一个被直接打发去了安南都护府。
得见这些同谋者的凄惨下场,王美畅一时间也对出手搭救他的雍王充满了感激,更何况雍王与他更达成一种更加深层的默契,算是铁了心要跟雍王一道走。
而且雍王乃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派,绝非此前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同谋者能够比拟的。此前王美畅还怀疑雍王或将势大难制,但在真正心事沟通后,才发现雍王用心也仅仅只是不愿让与其有隙的李成器坐享其成。
王美畅对此并不怀疑,毕竟经事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在时局中是怎样一个货色,假使雍王真有异图,凭其目下强势,也实在没有必要再与他虚与委蛇。这一点自知之明,是王美畅在经历此番摔打后最大的收获。
当然,李潼帮了他四叔这一把也并非全无收获,这主要体现在他们兄弟的食邑方面。李光顺与李守礼各得千户实封,而李潼则是再加千户,通前共两千三百户。
而他姑姑太平公主才只有一千五百户,至于五个小萝卜头虽然也得封王,但却都是五百户,只有就封豫王的李成器得封六百户,算是稍示区别。
不过李潼已经没有时间再参与神都城内纷争,而是率着大军前往黄河岸边驻防,准备彻底解决薛怀义这一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