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先民们为后人开辟出了此方天地中最适合繁衍生息的土地,这既是先民们的丰厚馈赠,也是对后代子孙的一大考验。这样的富饶膏腴之地,自然引人垂涎,周边豺狼虎豹无不垂涎三尺,一旦国力不继,便要遭到侵夺。
也因此在许多历史时期中,一直存在着一种论调,那就是诸夷之地蛮荒瘠薄、收之不足以养,实在不值得投入大量的国力去攻伐,这也算是一种基于现实的考量。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加以驱动,对外的扩张实在很难长久维持下去。反而神州赤县得天独厚,一直都是诸边蛮夷眼中的大肥肉,大凡只要力量增长到一定程度,总是难耐贪婪之心,一定要出兵搞上一搞。
朝廷对陇右这条兵道的保护实在是无微不至,甚至具体到不准随意砍伐沿途树木、不准在兵道左右十里之内进行方牧,由是也使得兵道两侧植被覆盖率极高。
眼下已经到了初春时节,天地之间逐渐回暖,草野渐露青葱。由于兵道上禁止常人同行,李潼一行也少览陇右风物,赶起路来甚至感觉比关内还要更加惬意。
毕竟兵道路况良好,兼之一路也是傍河而行,水汽不弱,很少有沙尘朔风。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前锋部伍就抵达了鄯州。
鄯州的湟水城外,河源军大使黑齿常之早率众多将官并当地那些城傍武装的酋长们于此等候。得见雍王旗幡出现在视野中时,黑齿常之也忙不迭引部趋行迎了上去。
“末将黑齿常之,率河源诸将官恭迎雍王殿下!”
黑齿常之年纪五十多岁,面相英武、身材高大,身着明光铠、大腹便便,几乎没有什么老态显现,一部髯须垂在颌下,看起来与中国人士全无二致,倒是颇为符合李潼想象中的名将形象。
既入河源军,他也不作倨傲姿态,策马出列而后翻身下马,行至黑齿常之面前半丈,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并环视后方诸将官们一眼,开口说道:“燕国公不必多礼,还有诸位将官,小王今次登陇,非为滋扰。既得朝廷使命,领掌陇右军务,则殿中叙阶、营前同袍。性命彼此托付,荣辱俱为一体!”
“殿下仁谦,臣等恭领教令!”
众将士们眼见雍王风采卓然又谦虚有礼,各自也都印象颇佳,施就军礼之后,分作两班立定。
身在诸将面前,黑齿常之对雍王也没做更多表达,彼此寒暄几句后看了一眼身在雍王近卫部伍中的儿子黑齿俊,又转回头来对雍王点了点头,并说道:“郊野非久立之地,请殿下且入鄯城,容卑职细禀河源军务。”
于是一行人便又簇拥着雍王队伍,直往后方的鄯城而去。
及近鄯城,视野中人烟稠密起来,虽然主要的大道早已经被肃清净街,且沿途都有河源军骑兵们往来巡弋。不过周遭的辅道上,还是有许多行人、车马并驼队往来行走,得见河源军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也都不乏好奇,在辅路上停顿张望。
“河源本镇,还在西境的湟源城。至于鄯城这里,因是州府,又当东西同行的要害之地,一旦禁绝往来通行,此境民生物储都要大受损害,所以并未严令约束。”
黑齿常之担心雍王殿下不熟悉边务、见到鄯城人来人往或要责怪监管不够严密,因此便低声解释着。
李潼闻言后只是点点头,也没有轻易发表什么意见,随便质疑黑齿常之这个久镇河源的名将、宿将。
作为陇右大镇,鄯城城池规模不小,几乎顶的上三分之一的长安城,也是李潼西行以来所见除了两京之外最大的城池。
城外有宽阔的护城河,周遭的坡岭谷底之间还设有多处大片的马场,州城城门处也排着长长的出入队伍,服色杂异,很是丰富多彩。
虽然两京之间也都活跃着众多的胡人,但由于两京规矩更加严格苛刻,那些胡人在此境活动,也都多有收敛,言行举止、包括服饰装扮也都多向唐人靠拢。反倒是唐人子弟颇尚胡风,着胡服、追胡姬,多有荒诞恣意。
至于鄯城这里,那种多民族聚集融合的气象就要鲜活得多,很能代表大唐开放、兼容以及高度国际化的气质。
眼见到鄯城仍是如此繁荣热闹,李潼也隐隐有些放心。这表明了来自吐蕃方面的压力仍然不大,战争的阴云并没有完全笼罩在鄯州上空,起码并不足以阻止民众们继续往来此间、为生计而奔波。
鄯城同样是与两京一般的坊市格局,所不同的是,作为城池核心的州府并没有如两京大内一般位居北面,而是位于城池的中央,独成一体。
这座内城地跨数坊,并引湟水入城,直通城外。此时的州城内外,甲士阵列林立,单单李潼所见一面便有两千多名的镇卒,足见诸河源军将官们对雍王此行入城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