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以为智高于人,一眼能看破旁人看不出的危害?那为何娘氏已经提货完毕、正待发走,而你却仍受困京中、求告无门?若大唐就是拒不给货,你用钱财换来的那张货单,不是废纸、又是什么?”
叶阿黎听到这人对飞钱的评价,便又冷笑说道。
那蔡邦氏族人听到这话,顿时呆在当场,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理顺了思路,但张嘴便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唐国难道真的要拒不给货?”
叶阿黎闻言后顿觉无语,叹声道:“京中每年发货巨数,若比作一头牦牛,你蔡邦家这一点货量连牤牛尾上一根毫毛都不如。值得因此小利,去损害取信大众的道义?你肯花费钱财,换来一张兑现受阻的货单,却将飞钱视作邪物。殊不知,飞钱较之你那货单更重要得多!”
“似乎、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那人口中喃喃自语,虽然仍不能完全理清楚当中的逻辑,但对飞钱倒也不再只是完全的排斥。
叶阿黎听他这么说,便又继续说道:“手持飞钱,不只官府优待,能够更得关照,对你自身也是极有益处。你将钱物从国中拖运至此,损耗多少?不说全程的折耗,单从蜀中翻山抵达关中,又损失多少?一成、还是两成?可若在蜀中便将钱款输入官仓,换到飞钱,一纸随身、直入长安。
这一部分折耗,那就是结结实实节省下来。你笑娘氏愚蠢,却不知娘氏比你聪明多少!眼下你还在苦求族中许你几分利好,却不知娘氏押货之人还未离京,便已经将这途中折耗节省出来,饱进了私囊。自己愚不可及,却见怪旁人的手段精妙,能不惹人发笑?”
“这、这……我此前并不知有此事!那么,现在做还来得及?”
当中的弯弯绕绕,蔡邦氏族人未必尽懂,可当听到自身利益相关时,登时精神起来,在叶阿黎的讲解提点之下,才知自己错失了怎样的谋利机会,一时间不免懊悔不已,忙不迭追问道。
“钱款已经入京,甚至都已经被缴入官府有司,你说还来不来得及?”
叶阿黎闻言后便没好气的说道,待见这人一脸的沮丧,又微笑安慰道:“此前或是不知,但眼下知晓也并不算晚。毕竟两境之间,常年往来,此次不可,还有下次。下一次再入唐时,直将钱财于蜀中支兑成飞钱,轻身往来,行程不滞。这飞钱,就是方便了你们这些翻山越岭、逆路行走的旅人啊!”
讲到这里,她又不无神秘的压低语调说道:“不说往来的钱款,你自己的私财,大可以兑成飞钱贴身收放,如此也能免于巨财扎眼所带来的危害。日后无论辗转何方,但入大唐境内,一纸随身便可保证你家财无失!
唉,当年的我就是患于寡识少知,若那时便将家产变换、兑成飞钱,何至于将诸产业都抛弃国中,赤贫入唐啊!如今为了西康这封领的安全,还要将许多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乡人恳求招揽在身、积攒情义,旁人还未必会真心助我关照产业。”
那蔡邦氏族人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不免也是心意大动。他倒不想叶阿黎那样身份特殊、在国中被逼得没有立足之地,本身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投唐的打算。
但叶阿黎所讲到飞钱的便携和隐蔽性,还是让他非常动心的。他代表整个氏族入唐经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劳累,但从中所分得的利润也是非常可观。
这些钱财囤放在吐蕃本土的家中,已经招惹到许多族人的嫉妒,所以他也不无担心,那些人或许就会因为嫉妒而抢夺他往来押货运输的事务,乃至于趁他不在家时侵占抢夺他的财产。
如果他能将家财兑换成飞钱收存着,此一类的担心自然可以免除。只不过,飞钱的便利性只是听了叶阿黎一面之辞,他对大唐的信用如何也是有所保留,也实在不敢轻易做出决定,将家产寄放在敌国之中,决定还是要仔细看一看,再做出决定。
且不说这人心思如何,此一类的谈话,叶阿黎也进行过了许多次,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眼见这人已经有所动心,便就此打住,若再接着说下去,表现得太热切,则就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于是她便又转过话题,接着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官面上我实在无从插手帮助,但可以先用自己的飞钱将你商货调取出来。至于你先前所缴纳钱款,便留质给我。要么下次入京拿等量飞钱来还补,要么干脆就抵给了我。”
那人听到这话后,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连连道谢。不过他这里还在思忖是否将家财兑换飞钱的事情,态度便不如此前那样热切殷勤了。
叶阿黎对此倒也不在意,让这人取出货单来,直接当场计点给这人等量的飞钱,让其凭此前往取货。
那人诚惶诚恐的将几张飞钱接在手中,大气都不敢轻出,哪还有此前那种认为飞钱乃是一张废纸的轻蔑态度。待到叶阿黎摆手送客,便忙不迭将几张飞钱揣入怀中,与奴仆们一同往城南提货的官仓而去。
送走了蔡邦氏族人后,叶阿黎便开始接见下一个来访的宾客。节奏之忙碌,实在不逊于朝中任何一个势位高在的大臣。
午后时分,有中使入邸宣读皇帝敕令,着西康女王引青海赞婆入宫面圣。接到敕令后,叶阿黎又是一喜,直将堂中的宾客逐走,一边吩咐府员去请暂居王邸中的赞婆,一边快步返回后堂去梳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