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苌弘说完那句话之后周乾明和柳暮云都没回答他。
周乾明是下意识觉得他的态度有古怪,柳暮云则是大概抓住了一点细枝末节,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法跟周乾明开口。
于是几人就这么诡异地僵持着,沙发上坐着的两只雄虫见状终于挪动了一下他们尊贵的屁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原主的那位哥哥原本以为这次周乾明终于又要吃瘪了,没想到元苌弘居然一改往日的作风,对他们两人的不敬行为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站起来不满道:“你怎么敢向我雌父动手!”
周乾明在心底奇道:刚刚你雌父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你巍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好像个一动不动的王八,如今在这儿又放什么马后炮?
元苌弘闻言则更加出乎那位大少爷的意料,居然转头对他略带苛责地开口道:“是我先动手试探他的,小曦。”
这话说的倒是实话,只不过他动手的原因也很诡异,从头到尾都是周乾明在跟周宇瑞过不去,他却故意走过来针对起了柳暮云,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不过虫族的雄虫大多数都没什么脑子,周曦辰闻言之后只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他的养父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周乾明的一只雌侍呵责他,完全没有思考为什么元苌弘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位娇弱的大少爷与他的雄父何其相似,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就红了眼角,和周宇瑞的表情如出一辙,看的周乾明在心底啧啧称奇,这群雄虫别的不说什么,说哭就哭的本事当真是登峰造极。
一旁跟着站起来的周宇瑞见他喜欢的雌虫互殴环节这么快就结束了,不由得有些兴致缺缺,他撇了撇嘴神色从方才略显诡异地兴奋中恢复了过来,又变成了那只天真可爱、招人喜爱的雄虫。
不过他恢复之后却回想起了方才周乾明跟他顶嘴的事情,随即那股子委屈又浮上了他的心头,只不过他自己刚刚说过让元苌弘不要太苛责周乾明,什么“可能是孩子长大了,听不得我劝”,如今要是再开口找茬似乎也不占什么理。
于是他思来想去便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扭头避开了方才的话题,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随即对元苌弘开口道:“小曦也是担心你,苌弘,你怎么能说呢?”
话的语气虽然依旧柔软可人,但内容听起来倒像是埋怨,于是元苌弘闻言顿了一下,随即垂下头掩盖住了他自己脸上的神色,淡淡地回道:“是,雄主。我方才失言了。”
周乾明之前还认为元苌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如今对他的行为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但他这么觉得不代表别的雄虫也这么觉得,不是每一只雄虫都像他一样带脑子思考问题的。
周宇瑞看到元苌弘高大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低下头之后,只觉得他身为雄性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方才的委屈也被这股满足冲刷殆尽了。
于是他自认为非常大度地朝周乾明扬了扬下巴,单方面原谅了他方才的“冒犯”:“小明,你年纪还小,说错话了我不怪你。但既然都成家了,也是时候跟你哥哥学一学了。身为孩子,在家里是不能这么跟雄父说话的。”
他这句话单拎出来听其实还好,但问题就是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他从小到大压根就没管过他的“二儿子”,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他真正的儿子。
最为离谱的是,他仰着下巴摆他作为雄父的谱的时候,周乾明真正的“监护人”就在旁边看着。
周乾明的心情着实有点一言难尽,要知道他从小时候七八岁开始就开始跟着柳暮云修炼,对于别人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能只是句空话,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却算得上两人关系的真实写照。
故而当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爹每每将自己摆在周乾明“父亲”的位置上时,周乾明都非常地不自在,几次三番有了撂下他们扭头直接带着柳暮云回家的念想。
好在柳暮云自己对此事并没什么感觉,他依旧是冷淡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与这个场面格格不入。
元苌弘见周乾明沉着脸不说话,平生头一次为他的亲儿子开脱道:“雄主说的是。不过也是我的疏漏才让他长成了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回来我一定好好教导他。”
周宇瑞被他递了个台阶,也乐得就坡下驴,于是他佯装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是该好好教育他了。原本这话都不该我这个当雄父的虫说,你这个雌父做的确实有点失职了。”
元苌弘闻言在一旁又开始低声下气地检讨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行为,周乾明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
他原本以为今天这场闹剧不太好收场,才站起来打算给自己师尊充门面。
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事情是怎么从两只雌虫的剑拔弩张转变成这种宅斗话本一样的场面的。
他无语地扭头跟百无聊赖的柳暮云对视了一眼,就在他准备拉着柳暮云扭头走人的时候,元苌弘终于做完了让周宇瑞满意的反思。
随即元苌弘可能是为了呼应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扭头对周乾明道:“你也听到了,今天是你雄父执意要你回来,没想到你却如此叛逆。不过看在你雄父的面子上我不收拾你,”他顿了一下看向了远处应该是厨房的位置,继续道,“晚餐应该是做好了,你在外面不着家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跟你雄父坐下了吃顿饭好好说说话了。”
金碧辉煌的餐厅内放着一张华丽的餐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华贵的装饰品,只不过这些装饰品过于精致,将盘内的食物衬托的略显失色,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了。
周乾明无语地坐在餐桌的一侧看着面前所谓的“晚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觉得就是让他师尊亲自上,做出来的菜都比这些食物残渣更像正式的晚餐。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带柳暮云离开的,但他一想还有一些事没弄明白,比如原主那个离奇失踪的前未婚夫,他便只能捏着鼻子忍着留了下来。
周乾明还害怕他师尊不乐意,毕竟这一家子上下有几个算几个,都是傻叉。元苌弘可能勉强算半个,但他的另一半则更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患者。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柳暮云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他也好像有什么事要探究一样,一句话也没说便跟着周乾明留了下来。
师徒二人落座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探究的意思,随即二人了然地转过了头,决定在回去的路上再详谈他们今天的发现。
只不过周乾明很快便发现,了解事情真相的代价似乎有点太大了。
他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几只虫要搞这么大一个餐桌,但当周宇瑞剩下的雌侍还有雌奴上晚班回来的时候,周乾明知道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十几只雌虫从餐厅的正门鱼贯而入,随即一个挨一个跟周宇瑞行礼,然后才坐在他们自己的座位上。
周乾明大致数了一下,发现居然有十五只,就这还不包括周宇瑞雌侍里的军雌,这数量放在修真界也足够可观了。
周乾明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个伴随他良久的问题,就虫族这些雄虫的身板,娶这么多老婆他们真的受得了吗?
好在雌虫比起雄虫来要沉默许多,没那么多话,即便多了十几只雌虫在餐厅里,餐桌上也没显得有多么嘈杂。
他们显然也对周乾明带来的柳暮云非常好奇,估计不少也看过网上的视频,但在虫族社会,作为一只雄虫的雌侍和雌奴,除了他们亲生的幼崽之外,别的幼崽的地位都要高于他们,故而在这种制度之下,这群雌虫并没有像星网上那群虫一样多问什么。
周乾明等了半天见他们确实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微微舒了口气,但没等他把那口气舒完,便见柳暮云将一口菜放在了他的盘子里。
以他多年来的经验看,这应该是他师尊不想吃了才夹给他的。
当然,他师尊还没到把菜咬了一口才夹给他的地步。
柳暮云天赋异禀,一道菜合不合他的口味,摆在他面前的一瞬间他基本上就能分辨出来了。
周乾明小的时候还没辟谷的时候,跟他师尊一同参加别的门派举行的宴会,柳暮云也是如此,一有不顺心的菜就往他徒弟碗里夹,夹到最后恨不得把他面前桌子上的菜全堆在周乾明的碗里,他还对此美名其曰:“长身体。”
周乾明一开始还信了,觉得柳暮云简直是天下最好的师尊,但很快等他辟了谷之后便发现,他师尊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给他夹着那几种类型的菜,这次他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放在他碗里,头也不抬一下,仿佛那事情不是他干的一样。
先前周乾明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他却感觉柳暮云这个举动格外的可爱,略带戏谑地看了一眼他的师尊。
柳暮云做惯了这个动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便回了他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周乾明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夹起他放在自己碗里的菜便往嘴里送,但很快他便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那菜看着倒像是普普通通的青菜,吃在嘴里却又硬又咸,活像八千年树精身上褪下来的树皮,又干又老,完全咬不动。
周乾明一口下去差点吐出来,他硬生生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把那根青菜随便嚼了两下,随即皱着眉艰难地把它吞了下去。
柳暮云非常应景地给他递了一杯水,周乾明拿过来连灌了五六口才冲掉了嘴里的盐味。
待他回过劲儿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略带无奈地对柳暮云轻声道:“师尊,您要是想要我的命就直说,何必用这个法子呢。”
柳暮云闻言撇了他一眼没接话茬,转而继续神情专注地打量起了自己面前盘里面的勉强能被称之为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