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原想去部队和陆战一起过节的, 只不过田信芳让陆薇通知她回家，楚瑜想着这种节日部队里都会庆祝, 陆战跟战友们过也是一样的, 便没有去部队。

“你怎么回来了？”她疑惑。

男人勾唇，黑眸紧盯着她, 眸光炽热, 似笑非笑：“怎么着？不希望你男人回来？”

“我就是觉得意外。”楚瑜笑道。

陆战侧身挤过来，俩人面对面站在门框上, 陆战瞄了眼屋里，见没人看, 才低声道：

“媳妇, 几天没见, 身材又好了！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夜……”

有人在，楚瑜臊得慌，余光扫到陆薇从楼上下来, 忙道：

“胡说什么呢！赶紧给我进来！”

秋风拂过，十月的晚上有些凉, 楚瑜不觉缩着身子。

陆战的到来让陆家人很惊讶，田信芳都没做他的菜，老爷子和陆文柏却是心里了然, 往年这中秋，陆战什么时候回来过？一年到头也不请假回家看看，这男人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就跟装了吸铁石一样, 总爱玩媳妇身边凑。

他俩是过来人，了然，忙说：“行了！快开饭吧！”

中秋是个大节日，陆静和齐铭都在，田信芳弄了六个菜，几个男人围在一起喝了几杯，楚瑜拿出一瓶红酒，道：

“我刚买的葡萄酒，咱们喝一杯！”

陆静疑惑：“这是国外的酒？上面都是洋文呢。”

“是。”

“哪买的？”

楚瑜也没瞒她，只笑道：“我让人从香港弄来的。”

“多少钱一瓶？”陆静问。她记得友谊商店也有卖洋酒的，但是价格不便宜，陆家家风严格，她从小就是艰苦朴素过来的，红酒这种洋玩意儿真没喝过。

楚瑜没瞒她，说了个数字，她话一说出口，全家人都惊了一下，这一瓶酒赶上别人几年工资了？

“楚瑜，你怎么舍得？这也太贵了吧？乖乖！这喝的是酒还是钱？一瓶拉菲够买百来瓶茅台了。”田信芳道。

“我嫂子就是奢侈！就是豪气！就是牛掰！”陆薇崇拜坏了。

楚瑜笑了笑，没继续说钱的事，只道：“拉菲古堡里，每2至3棵葡萄树才能产一瓶葡萄酒，葡萄酒自然金贵，再说了，这酒在全世界都很出名，价格贵是正常的，更别提外国的钱比较值钱。”

大家对这昂贵的酒都很好奇，她们都是第一次喝红酒，以前只喝过家里葡萄酿的那种，楚瑜教了她们喝酒的方法，陆战也试了一下，评价都不错。

“嫂子，你怎么会喝葡萄酒？”陆薇好奇。

看起来还知道品鉴，怪专业的！

楚瑜面色如常地笑道：“我是学英语的，自然对国外的事都比较了解，再加上这次去香港接触了一下，自然就懂了。”

陆薇点头，喜滋滋地继续喝，她只觉得跟在楚瑜身后有肉吃，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嫂子实在太好了！现在coco品牌的衣服随她穿，楚瑜有好东西也会想着她，宿舍里的人都很羡慕她的穿着，说她身上件件是名牌，家里一定很有钱，殊不知都是楚瑜送的。

陆静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楚瑜一瓶酒喝掉了她几年的工资，心里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想法不是针对楚瑜，而是针对她和齐铭的未来，现在国家扶持个体户，上头的政策特别的松，别人不知道，还在哪傻乎乎的说个体户是投机倒把的，说干个体的人不是劳改犯就是黑五类，可她却清楚地知道，个体户都赚了很多钱，不说别的，就是楚瑜手下的几个地摊贩都是万元户了，那些摊贩大部分都是劳改犯，就这样人家也赚到了钱，只因有勇气，可她和齐铭的家产才300多块钱，这差距也太大了！

陆薇的心开始动摇，她看着这瓶红酒，从未像现在这样想改变自己的生活。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在一起，过了中秋。

因为楚瑜要吃，田信芳特地为她做了螃蟹，此时的螃蟹足可以用硕大来形容，楚瑜拎起一个，沉甸甸的，这橙黄色的大闸蟹让她口水都下来了，楚瑜是个会吃的，她翻开一看，全是母的，乐了，挑了一只，掀开壳，一筷子别下去，满满的蟹黄！蘸着醋放进嘴里，一嘴都是黄的流油，别提多满足！

田信芳看笑了。“咱家没人爱吃这东西，也就你总爱吃点别人不吃的东西，我就没看着谁爱吃螃蟹的。”

楚瑜笑笑，这年头的人最爱吃肉，鱼虾都不当好的，更别提螃蟹了，现在农药化肥少，一到季节，水产品特别肥，田间的螃蟹到处爬，农村人都不吃，搁在后世看简直不可能的，那时候螃蟹都是按只卖，贵的很，可放在现在，你说你爱吃螃蟹，人家会觉得你神经病，什么不吃吃那玩意儿，也不好啃。

“拆掉那么多壳，就为吃那几口肉，也不嫌麻烦？”陆战挑眉。

楚瑜笑道：“人家螃蟹辛辛苦苦长这么大，我把它们给吃了，还嫌麻烦，这不是打它们脸吗？”

大家都被她说笑了。

饭后，楚瑜和陆战去二楼阳台上吹吹风，家里人都知道他俩难得相处，都没去打扰他们。

朦胧的月亮挂在黑幕上，楚瑜扶着围栏，享受这宁静的一刻。

周围很安静，楚瑜忽而道：“战哥，我想把生意做大，做到别的城市去。”

陆战摸了根烟出来，点燃后退了两步，怕熏着他的宝贝疙瘩。

他眯着眼，黑暗中眸光晶亮。“培训班还是服装厂？”

“服装厂。”楚瑜道：“运货出去需要批条，到了当地也要打点关系，你帮我弄好呗？”

她原以为陆战一定会答应，谁知他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楚瑜疑惑。

陆战吸了口烟，才低声道：“现在国内是什么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培训班和工厂本就够招人眼的了，也就是有左家在里面顶着，我陆家在后面撑腰，才没人找你们麻烦，虽说国家鼓励个体，可你若是摊子做太大，引起上头的关注也不是个好事，我劝你先等等，再者，现在原料问题是个麻烦，最近个体户多了，上头有话，让个体户不得与国营企业争原料，我也不能时时替你搞批条，你自己说说看，你摊子做大了，哪来那么多原材料？”

楚瑜沉默片刻，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她确实是心急了，想着下半年个体户多了起来，知青回城潮也过了，城里人口多了，全国的市场都是空白的，等着她去占领，却忘了考虑原材料的问题，不得不说，此时的原材料限制确实是个麻烦。

“再等等吧！”陆战道：“你先收你的古董去，其他的交给时间！”

楚瑜觉得这样确实稳妥些，便停了扩大规模的心思，等明年看看风头再说。

俩人聊了几句，陆战陡然侧头看向楼梯口，过了会，脚步声逼近，陆静走了过来。

“姐。”陆战低声喊了句。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家里没人，陆战一直是跟在陆静身后过活的，这个姐姐比他大好几岁，很是照顾他，都说长姐如母，陆战对这个姐姐一直很尊敬，后来陆静嫁给了齐铭，外面人都说陆静瞎了眼，自降身价嫁给了一个工人，陆战见不得人家这样说，特别心疼这个姐姐，嘴上不说，可也总想着能帮衬着点。

陆静笑着端了盘水果过来。“爷爷老战友儿子送来的甜枣儿和柿子，你们吃吃看，可甜了！”

楚瑜早看出她找自己有事，拿起吃了几口，见陆静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口，她笑道：

“姐，我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时候直说吧！”

陆静一咬牙，才道：“楚瑜，你说，姐能不能也干个体？”

楚瑜和陆战对视一眼，俩人明显惊讶，陆静虽然是工人，但受特殊照顾，工作很不错，一个月能拿五十多块钱的工资，在当下算是很不错了，齐铭低一些，也有三十多块钱，此时一个月能赚百来块的家庭，是相当小康的了，在这时的物价下，这钱够他们吃穿不愁，还能有富余，更别提陆静的工作是铁饭碗，现在职工都瞧不起个体户，陆静竟然会动这样的心思？

“姐，你怎么想的？”楚瑜问。

陆静道：“楚瑜，姐其实想了很久，你看我虽然是职工，赚的也不少，可养孩子花费多，我就这一个孩子，想好好培养她将来送她出国，但是以我和你姐夫的工资，什么时候能赚到这个钱？现在琪琪在你的培训班学得很好，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希望，下定决心要赚足出国的钱，不让她受一点苦，我见你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得不错，才起了这样的心思。”

原来是为了琪琪……难怪了！

受改革开放的影响，中国人从广播、电影中窥测到了外面的世界，一心认为外面的月亮比较圆，渐渐形成出国热，虽说79年还不明显，但到了80年代初，便会有很多人学外语办国外签证。

父母为孩子考虑的心，楚瑜很能体会，她道：

“姐，你可考虑好了，你这工作是铁饭碗！”

“我考虑好了！”陆静咬牙道：“铁饭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月赚那点钱，听说人家香港那边，一月工资比我两年赚得都说，日本那边洗盘子工资都很高，我想让我孩子出国。”

楚瑜笑笑，有些观念不是一时能转变的，好比国外的月亮不一定比较圆，单现下她跟陆静说国外也没什么好的，陆静肯定不会信她。

“也是，现在国家工人这么多，说不定以后国家会裁掉这些正式工呢！”

楚瑜笑笑，以后的职工下岗让多少捧着铁饭碗的人欲哭无泪？可时代发展的潮流如此，陆静能顺应潮流，在79年就想到要做个体户，实在让楚瑜惊讶，不愧是军人的后代！

陆战闻言，眼皮跳了一下，继续抽烟没做声。

陆静惊喜道：“那么，楚瑜，你支持我？”

楚瑜笑道：“姐，我支持你没用，你得让爸妈和姐夫都支持你！”

“行！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陆静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田信芳当下如被雷劈，要说对个体户一点偏见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再说陆静可是铁饭碗啊，这工作别人想要都要不到，她竟然要辞职？田信芳坚决不同意，陆文柏和老爷子没表态，只说孩子的事自己处理就行，他们不干涉，而齐铭呢，他是个老婆奴，老婆说好就好，他还说，就是干赔钱了，大不了他养活陆静！

楚瑜被这个姐夫折服了，她偷偷对陆战说：“你看人家！这也叫男人！”

陆战嘿了一声，趁人不注意，惩罚性地拍打她的屁股。

“你男人不好？我哪次不是这样支持你？”

楚瑜失笑：“我就是这么一说！”

这一看，齐铭还真是不错，难怪陆静对他死心塌地的，别说这年头离婚率低，那是因为大部分人根本没有结婚就在一起了，既然没结婚，分开谈何离婚？这几年知青回城多，抛弃妻子回城找城里对象的男女都大有人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下，风气并没有楚瑜想象中那样差，过不到一起散了，再找的大有人在，陆战要是想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就凭她的条件，绝对是能找到的。

最后田信芳孤立无援，只得任凭陆静折腾了，说起来这个大女儿一直让她着急，现下陆战在部队混得不错，陆薇上了北京，就剩她当个普通的工人，田信芳不是没有着急过，现下陆静要辞职，她事后一想，还不如咬牙让陆静跟着楚瑜干了，她不信陆静但相信楚瑜，楚瑜有能力，绝不可能让陆静亏本的。

走出了陆家，琪琪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几个大人在后面跟着，陆静道：

“楚瑜，我没经验，你说我做什么好？”

楚瑜失笑，陆静什么都没想就打算辞职，还真是有勇气。

都是一家人，她没有不帮的，她扫了陆静一眼，却见陆静的身材和陆战很像，高挑，身材比例好，腿直，很有气质，虽然不是柔美类型的，可却有种铁娘子的风范，特别有气质，更重要的是陆静气质不错，穿衣服自来洋，一头卷发竟然不能看，撑得起来！这样的女人要是去卖衣服，肯定很火爆。

楚瑜沉思道：“姐，你喜欢卖服装吗？”

“服装？”

“是啊。”楚瑜笑笑：“如果你喜欢卖服装，不如开一家coco的专卖店，做我们品牌的二店，应该比你做别的赚得多。”

她这样做一来可以拉陆静一把，卖个人情给这个大姑姐，二来专卖店是陆静自营的性质，赚钱和她没关系，二人没有经济纠纷，少了麻烦。

陆静早就想让楚瑜帮自己一把，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现下听楚瑜主动说，当下激动地说：

“行！楚瑜，我这就去递交辞职申请，去找店面开店！”

分开后，陆战先送楚瑜回培训班，他部队有事，还得赶回去，俩人只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每一秒都贴对方身上，到了屋里，他俩耳鬓厮磨，没多久就抱一起去了，摸摸抱抱的，肌肤相处，解解渴，陆战明明没时间，却巴不得赖在她身上不走，俩人身上都有火，这没浇灭心头不舒坦，只好约下次再战！

陆战走前直说他会好好表现，争取立功多请假，回来安抚她这个寂寞的小少妇，把楚瑜给说笑了。

“楚瑜！”临走前，他又抱着自家媳妇，低声道：“如果能帮，就帮一把陆静吧！她公婆不在这个城市，齐铭家里也帮不上她，一直自己带孩子还得赚钱，也不容易，如果能赚多点钱，咱全家都安稳。”

楚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个大姑姐对她没什么不好的，也不爱挑事，性格跟她合得来，她愿意搭把手。

她不希望陆战为家里事烦心，便笑道：“陆首长交代的任务一定完成！”

“得！”陆战狠狠咬了她一口，霸道地低喘：“小少妇，陆首长再给你一个任务！”

“嗯？”

“每天洗香喷喷躺在床上，随时等我回来找你大战三百回合！”

“……”楚瑜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等陆战走，楚瑜对着空荡荡的房子笑了，男人是当兵的，每次回来好不容易摸熟了，过几天又走了，次次见面都有熟悉的陌生感，这倒是婚姻保鲜的不错方式。

她洗洗澡，早日休息，次日继续给清北班的学生上课。

79年下半年，大部分个体户还没有摸清国家的态度，国家也在摸着石头过河，对很多行业未来的发展都在摸索中，因此大部分规则没有制定，市场几乎是空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有勇气谁就能赚到钱。

楚瑜厂里来了几个新的摊贩，都是劳改刚放出来的，这几年国家翻了不少冤假错案，不少人因此被放了，出来后没事情做，只好来摆地摊，但他们想不到，他们这一举动会让他们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带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