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沉浸在训练靶场, 虐待着无辜的机器人, 听它们发出哀叫声和箭箭爆头的连贯声响，就会觉得心平气和。

comi

g：又在欺负训练靶场机器人？

DL：啊。

comi

g：跟ZUM聊完了？

DL：唉。

郧昀觉得自己应该开开心心地回复康明, 却只能打出这样的话。

他微微叹息, 立刻抬手打字，将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的习惯很不好, 他不该如此放纵情绪的宣泄。

“聊完了，ZUM说RTK队员最近状态不怎么样，心情烦躁没办法考虑更多的事情, 等闲下来了再说别的, 我还没找到机会问他想不想转会——”

他的话还没打完, 就听到从电脑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嗯, 我看到了。”康明扫一眼屏幕, 就发现郧昀果然在输入那些敷衍的文字，苍白无力地准备掩饰刚才瞬间外泄的情绪。

幸好他下来了，不然郧昀这种明显受挫的状态, 又要跟没事人似的缩回去，一点儿让人察觉不出来。

康明一把拖他站起来，说：“走，跟我上天台。”

“为什么要上天台？！”

冬天的别墅天台还是有点儿冷的，风不断地吹，带着丝丝凉意, 让郧昀觉得清醒，虽然电脑房的条件已经足够好，还是有空气不流通的弊端，现在被风吹着，有着莫名的舒畅。

这里郧昀曾经瞥过一眼，有精心装饰的小花园，还有一个休闲吊椅。

康明坐上去，拍了拍身边，说：“坐。”

郧昀一脸无奈甚至觉得冷，并不想去坐那个看起来冰凉的吊椅。

但是康明的眼神很坚持，他也只能服从。

康明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等他坐上来，轻轻地开始晃动起吊椅，仿佛秋千一般晃荡，两个人加起来也有三百多斤，弄得吊椅吱呦直响，他说：“是不是ZUM的状态很不好，发泄到你身上了。”

他的语气带着肯定，好像这些事情稀松平常一般。

郧昀蜷起脚，任由吊椅随着康明的操控来回摇摆，虽然感觉更冷了，但是混乱的思绪似乎清晰了许多。他说：“ZUM说嫉妒我。”

他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什么值得嫉妒的，他进入职业圈比ZUM更早，接触守望先锋时间也不算短，刚开始加入AM的不愉快到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开心，每个人的性格在不断的碰撞中磨合，最后才变成现在的Are Me

。

康明的手掌伸过来摸了摸他垂下的头，说：“毕竟你有我这种万里挑一的老板，换成谁也会觉得嫉妒。”

郧昀想了想，觉得康明说得虽然自负，但是极有道理。

如果康明最开始遇到的是ZUM，然后他加入了RTK，面对那样烦躁不堪的环境和现状，再对比ZUM的情况，可能他也会难受得不想说话。

“康明……”郧昀被脑海的妄想折磨得心抽痛，一想到康明会对别的人像对他这样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会涌上来，瞬间侵扰了他的片刻安宁，“你不要对别人好。”

“嗯？”康明愣了，看着郧昀蜷起腿，抱着膝盖蹲坐在吊椅上，声音闷闷的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郧昀觉得自己可恶又懦弱，抬起头来盯着他，气愤这人一无所知。他说：“你到底哪儿好了，天天不务正业，连直播都不开，扔掉一群小天使跑我地盘上哭，给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你知道吗？ZUM是嫉妒我老是拿冠军，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把ID都给我，转头就全关小黑屋！”康明义正言辞，根本没有反省整天不直播的恶劣行径，“你拿冠军被嫉妒才正常啊！要是你拿到冠军没人出来眼红，那说明这个冠军的分量不重，没必要挂心。电子竞技难道你还要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难不成遇到RTK你就不打了为了ZUM把胜利让给他？嘿，说话，别老是闭着嘴。”

“这不一样！”郧昀跟康明聊天总是带着随心所欲的情绪，“我朋友少得可怜，ZUM和Gim算是很少能长期谈得来的，可能你们会觉得，啊，这种虚拟的网络世界上怎么可能交到真心的朋友，但我真的很珍惜他们。”

但是一个又一个，总是让他面对不可预料的发展，朋友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单纯可爱，有负面情绪有阴暗念头，出现得如此猝不及防，郧昀根本没来得及适应这样的转变。

“没有什么‘你们’，是‘我们’。”康明虽然不喜欢那些人，面对郧昀的沮丧，依旧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我也有很多网络上谈得来的朋友，后来渐渐都淡了联系。没出名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普通人，聊天说话无所顾忌，等我在直播网站上有点名气之后，一些嫉妒的话就出现得特别迅速。”

“有的人是觉得我没这种赚钱的本事，有的人只是口舌之快。但是，不能在灵魂层面平等的交流，很难维持长久的友谊，ZUM说他嫉妒，也许是一时鬼迷心窍，也许是因为生活和职业生涯都不顺畅产生的迁怒。如果你还重视他，就给他一点时间，这种事情不可能单靠你一个人在这儿郁闷、生气就能解决的。”

“ZUM其实坦白得很好，比那些嘴巴上说着好话，背后却选择诋毁插刀的小人更正派。云云，你太封闭自己了，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总有一些沉迷表演沾沾自喜的伪君子要蹦出来讨人嫌，心胸开阔一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毕竟像我这样的表里如一的大善人，也是你从网络上认识的。”

郧昀将头搁在膝盖上，听着康明的安慰并不觉得开心。这个人懂的比他多，见识比他广，时不时还要暗带自我吹捧。他其实是害怕的，识人不清，屡屡中招，郧昀都开始怀疑，自己喜欢上的康明，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康明。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给回应？”康明看他面无表情，拇指和食指都蠢蠢欲动，想去破坏这种表面的平静。

“冷。”郧昀偏头，并不看他。

“那去我房间暖暖？”

郧昀抬眼，皱着眉，说：“请不要邀请我上床谢谢。”

唰地一下，郧昀就被捏住了脸。康明还是没忍住，语气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脸，说道：“从哪儿学的，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污污的东西！”

郧昀肆无忌惮地嚎道：“还不是因为你不直播，你家粉丝跑到我微博下面哭诉——你被我弄得下不了床啦！”

康明的微博面临新一轮的血雨腥风，擅长卖萌吃瓜的群众忽然就收到了黄牌警告。

“我康宝怎么又不开心了”，这样的疑惑越传越广，各种猜测流言四起，就连关闭的直播间都能刷起大片版聊。

comi

g：还有这几个[图片]

康明在核心管理群扔出来的图片，让人瑟瑟发抖，上面熟悉的ID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在兴风作浪。

宝宝才三岁：OK，关了一周，顺便，有的人快来自首。

WO康宝：老板我错啦！我这是出于对你身体日常的关心！

comi

g：关禁闭。

WO康宝：给云云送金玫瑰能免罚吗？！

comi

g：他最近不开播，忙。

WO康宝：哭瞎啦，免死金牌怎么能不开播！大佬我真的只是用下不了床来表达关心，这只是我的日常口癖，看我真诚的大眼睛。

comi

g：那你不会说是云云被我做得下不了床需要照顾所以才鸽直播的？

宝宝才三岁：？？？

宝宝才三岁：我截图了你撤销也没用啊大佬！

comi

g：不准到处发！

宝宝才三岁：哦。

结果核心管理群潜水人员纷纷跳出来刷过“我也截图了求收买”的口号，一副不作死不舒服的模样，令康明哭笑不得。

核心管理群里面都是他刚刚做直播这行开始遇到的观众，有的沉默寡言句句切中要害，有的扑腾吵闹关键时候又能迎难顶上，这样一群的人，陪他从十几个人的直播间一直走到现在，无论是吸收忠粉，还是抑制黑粉滋生，都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也出过事。

谁也不是经过考核严格应聘进来的，出现一两个乘风作乱的人是再正常不过，从这一点上，他是理解郧昀的心情的。

仿佛遭到背叛，不会轻易相信网络上的人。

但是，只要存在真诚相待的人，他就不会封闭自我，否则，也不会跟郧昀认识。

康明随手打开直播间，在一片惊呼“突然开播”的弹幕之中，开启守望先锋客户端。

在接触了这么多电竞职业圈的事情之后，他想直播的心思反而变淡，会将更多的时间放在考虑如何将Are Me

发展壮大上面，从实力来讲，这支战队已经稳上国内一线，从人气来看，除了暂停活动的Yeah，只有Laur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一个职业战队需要的东西，AM都拥有了，他却不得不规划未来的事情。

人的精力有限，像职业比赛这样的活动，每支战队的成员固定不了两三年就会面临更换，有退役的，有转会的，有实力不济的，都是职业选手会面对的问题。少部分退役的职业选手会选择直播这样的工作来维持生计，大部分的人会重新困难地回归普通人生活，运气好一些的留在电竞行业继续发挥光和热，运气不好的连生存都有些困难。

康明思考着战队的平均年龄，都是一群该读大学却选择职业生涯的年轻人，身上最多只有高中学历，也许有的人还和郧昀一样单纯地相信着网络友谊，对这个社会更多的层面懵懂无知，还来不及探索发现更宽广的世界。

难办。康明觉得很难办，他们纷纷拒绝直播来赚人气的做法，只靠每个月的工资和杯赛奖金过活，根本存不到什么钱。

“今天玩黑影吧。”康明在英雄列表挑来挑去，选出了那个紫色的头像，“不行再换。”

康明拿出什么英雄，队友几乎都不会有意见，这是一个知情识趣懂得H键更换英雄的五百强，更何况在竞技模式，黑影确实起到了不同寻常的突击作用。

他思考着待会是先黑哪一个血包，左下角就弹出了密聊提醒。

Laure

t：下播之后来一下YY，有事。

MSQ的八进四来得格外早，AM被排在第一场比赛，对战MI。

郧昀早就做好跟柯佳交手的准备，现在来得比预期还要迟一些，新版本的变动之后，只要有战队出现的线上赛，他都会去看看比赛，研究他们不同的作战风格。

柯佳拥有一个很好的战队，新版本MI完全展现出了潜力股的实力，凭借着Dva和士兵76，一路胜利，团队协作能力强，临时变阵与支援及时。郧昀想到柯佳所说的严肃认真的队友，由衷为他的发展感到欣喜。

第一局的多拉多，MI拿出的是普通的强势英雄配置，并不难猜，毕竟大部分战队都是这样的战术。

阿K见到防守方出门，说道：“MI在上个赛季末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犀利的死神Keve

和源氏lili在比赛中的表现相信大家记忆犹新。现在Keve

拿起的是大家熟知的士兵76，而lili直接拿重装Dva，整个MI是常规的312阵容。”

这样的阵容一点儿也不稀奇，就连MSQ的解说都觉得有些乏味，连续观看数十场相同英雄配置的比赛，只是将阵亡方式和队名更改一下，很少有值得惊叹的表现。

现在，终于又轮到了AM战队的比赛，从持续上涨的观战人数，都能看出有多少人热切关注着这支战队。

“那么AM这边的阵容依旧出现了法老之鹰和天使，而DL是拿出了久违的麦克雷，他们这样的双坦双辅双输出的阵容，曾经经常能够见到，放到这个版本，反而觉得有些新奇。”宁宁的话表达了大多数观众的观点，过去看222阵容看到吐血，现在看312阵容看到疲劳，守望先锋的版本更新就是个小妖精，总是令人意想不到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不上半藏？”弹幕这样的质疑刚刚刷过，紧接着反驳随之而来。

“我挺喜欢看麦克雷的”“双飞也好久没看到了”“AM拿什么我都看”“喜欢半藏去看直播啊看什么比赛”不同的观点层次不穷，再也不是集中在DL只能拿半藏的呼声之中，在国内职业赛场上，DL的代名词已经从半藏慢慢转变，大家的印象是：他拿什么都贼强。

无论弹幕的风向如何变化，都无法对职业选手造成一丝影响，拿着麦克雷的郧昀透过二层钟楼的间隙往夜空外望去，房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身影，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钟声音。

“听说这个钟能敲下课铃啊，我怎么搞不出来！”柳三平的法老之鹰用火箭筒对准钟发射炮弹，发出轰轰的攻击声，连清脆的钟声都变得浑浊。

卢筱安听了听，说：“你的下课铃跟我的不一样？这样。”然后他轻轻松松敲出了熟悉的下课铃声，得到了队友的一致赞同。

柳三平说：“居然真的不一样，我的下课铃是叮叮当叮咚！”

“你先别轰。”武励生掏出小手枪，在三个钟里来回试了试，差一点就能敲出柳三平模拟的音调，“差个音。”

“但是可以敲婚礼进行曲。”林民宇用查莉娅的左键电了一下，发现只能用手臂来敲打，才会发出声音，“快，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