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昀说话都带着紧张，顿时脸就红了, 康明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总想使劲揉他，又碍于身处别人的地盘, 不能表现得过于随意。

他说：“非常感谢麦格雷斯先生腾出的时间, 也感谢你之前的签名。Daylight在得知BME到达之后一直期待着现在的会面，他崇拜你很久了。”

麦格雷斯自带的私人翻译, 低声跟随在康明的话语之后开口，熟练的翻译态度带着值得敬佩的专业素养，令康明觉得异常轻松。果然, 现代根本不用考虑的语言沟通的问题。

麦格雷斯听完, 说道：“从Daylight重新联系我开始, 就想见他一面, 这次的机会还是要感谢陈先生牵线。”

翻译先生使用的词汇并不算生僻, 和英语对比起来显得稍长, 但国人对于中文的敏感程度远超英语，哪怕他的声音和麦格雷斯部分交叠，也让在场的两个人清晰领悟到了麦格雷斯的意思。

“是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非常高兴你能同意和我会面……”郧昀用的是英语，却被突然响起的翻译声打断思路，他不习惯一边说话一边被人复述成中文，更何况比起英语，他对母语更加敏感。

翻译人员被郧昀的视线一看，立刻停止了这项工作, 看向麦格雷斯，然后复述出他的话来，问向康明：“那么，陈先生需要翻译吗？”

麦格雷斯只是例行征求在场人员的意见，但在场唯一的文盲总不能因为需要翻译打断郧昀的思考。康明微笑着说道：“不需要，Daylight如果有沟通障碍你再协助他吧。”

毕竟，他又不是主角。

麦格雷斯和郧昀的会面，跟康明想象的一样。

自从他发现郧昀和Gim两个人在守望先锋能够进行日常英语交流之后，这样的情况是意料之中。两人使用着异国语言，在翻译的偶尔帮助下相谈甚欢，康明感情上认为自己应当出声打破他们的和谐相处，理智上还是维持着自己表面的高贵冷艳。

陌生的对话模式，康明只能从语气中感受到郧昀的开心，脸颊尴尬的红色虽然消退，内心涌上来的喜悦在他拘束的手指上都能看出来。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却抑制不住地伸展弯曲，紧张得忘词需要求助翻译人员的时候，会紧紧的交握，然后在麦格雷斯温柔的笑声中放松。

康明的眼光自带滤镜，郧昀无论什么样子，在他看来都超级厉害。

“陈先生，对于战队有国外赛场的计划吗？”

翻译人员客气的询问，将场上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康明身上。而这个一直保持着表面平静的男人，说道：“我比较尊重战队成员的意见，所以看Daylight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突然的问题来自于郧昀和麦格雷斯的沟通，即使没有联系上下文康明都能顺利地回答出来。得到他的答案之后，两人的话题继续延伸出去，仿佛刚才是为了证明没有冷落他似的。

康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那种复杂又纠结的心情，却因为郧昀开心而开心，面上虽然不显，专注听着那些一个词都摸不清的对话，安静做着陪衬，却恨不得赶紧结束。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话很有道理，但康明看到郧昀直白的快乐，又甘之如饴。

在手机震动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离席的借口。

“失陪。”他这样说道，快速地走出了客厅，进入了后院。

康明心情其实很烦躁，他是比不过麦格雷斯的，无论是当初在脑海中的构想还是现实接触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事业、人脉、爱好，哪怕是外貌，康明都比不过郧昀心里的男神。

他坐在旁边，根本没办法加入到这样的话题之中，他还没得到这个坚定又固执得可爱的家伙，就感受到了失去。

“你安排吧，我们没那么快回来。”康明站在后院，冷风温柔地吹着，把心里那股濒临爆发的情绪压了回去。他简单地回答着张烨的电话，其实并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基地的事情。

康明望着外面天气晴好的景色，长叹一声，却不得不接受作茧自缚的结果。

郧昀喜欢的如果是件东西就好了，他可以买回来摆在家里，随便郧昀怎么喜欢。偏偏郧昀喜欢的是个人，并且是个性格爽朗为人温柔的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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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我好像失恋了。

晨生：呵，早说你性无能是病要治。

康明觉得顾晨生真的是欠打，扔了一个工作小组在这儿收拾东西出国散心，消息回复得快确实是好事，但语气和内容明显找茬。他觉得找错了人，如果不是考虑到乐耶曾经作为职业选手活跃在守望先锋赛场上，他是绝对不会点开顾晨生的聊天框的。

不过，这也是个恋爱受挫的失败者，康明找他除了抱头痛哭似乎也得不到什么合理建议。

晨生：云云是彻底钢管直还是移情别恋爱上别人，小灵动你说说，哥给你分析分析。

康明认真反省自己一时脑子抽筋，懒得回复他，点击删除好友，确定。

过了不到两分钟，顾晨生的催命电话就响了起来。

“陈灵动你不够意思。”那边的声音带着抱怨，背景音吵杂又混乱，“之前你动手的事我都没找陈家算账，现在还删我好友？”

康明说：“那是你活该。”

出言不逊、口无遮拦的人，早该受到教训。

“行，肖想你的人是我的错，哥哥那天喝多了，再次向你郑重道歉。”顾晨生竟然难得正经，却在下一秒暴露出真实意图，“云云是怎么把你甩了的，你们走到哪步了？”

在八卦这一点上是不分性别行业只看性格的，康明肯定了这一点，并且忍住挂电话的冲动，不断催眠这是唯一一个和男性职业选手谈过恋爱的基佬，除了他你没处咨询之后，才开口说道：“给我聊聊你和乐耶的事吧。”

直戳伤疤，当仁不让。

顾晨生那边变得沉默，背景音乐都像被掐掉似的回归一片宁静。他思考了很久，久到康明都想结束这段无聊的话题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回响说道：“我跟他在网吧认识的，你信么。”

网吧这种地方，康明近几年都没有去了，也想象不到顾晨生有什么理由会去。烟雾缭绕，充满网瘾少年的呼喊，几十个键盘噼啪作响，网络还不见得比家里更好，他对网吧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混乱不堪的时期，根本没有任何的好感。

“信，你说，我听着。”康明知道顾晨生是要长谈，他拖过后院的躺椅，随意坐了上去。

“当时我路过李四的网吧，好吧，是电竞馆，进去等他来的时候，里面有一群成群结伙的年轻人，就是那种隔着三四米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毫无规矩地放声大喊的小年轻。然后其中一个人会提醒他们小声点，语气厌烦得不得了，又挺有威信的，感觉就像小猫挥爪子一样可爱。当时我就笑了，网吧这种地方，比的不就是谁大声么。李四这个鬼拖得不得了，我看这群人玩的游戏没怎么见过，看起来不错，就在他们旁边开台机子坐着等。我就问乐耶这什么游戏，他说守望先锋。我自己在网上搜了半天，只找到个官网，328的典藏都买好了，却没地方下载客户端。暴雪这个游戏商也是有意思，搞得跟游戏平台似的，谁找得到？我又问乐耶，他没理我。当时好伤心啊，我这么英俊多金居然有人敢不理我，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结果，打完一局，乐耶不排了，转过头跟我说，先下战网，然后安装守望先锋。”

康明觉得，顾晨生这个人不适合讲故事，别人的初遇都是风花雪月一眼万年，他却是网吧开台机子打游戏，完全不浪漫。康明说：“然后他识破你穷酸的伪装发现你是个土豪，倾诉了隐藏在心里的电竞梦，你就觉得他好单纯好不做作竟然喜欢打电竞，赶紧组了个战队把他圈养起来？”

“滚滚滚。”顾晨生的声音带着笑，嫌弃着康明的胡编乱造，“我觉得这个游戏挺有意思的，当时战队挺少，李四又在找我谈赞助的事情，我就投了钱。放了一段时间没去关注，李四却说战队要参赛了，请我聚餐吃个饭。”

“然后你吃顿饭就看上乐耶了？”

“对。”顾晨生毫不避讳，“我当时的看上是很单纯的，现在电竞圈讲什么实力都是虚的，矮子里拔将军，还不如包装一下推出去，直播收入更高。乐耶长得不错，也不算蠢，挑这个大梁正合适。”

康明听他一本正经谈生意，说道：“要说你没有私心，绝对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乐耶刚出来是和你炒的话题。”

顾晨生被识破，说：“我这么英俊帅气一直是商界吴彦祖，万千女粉丝天天喊嫁，亲自带他不是更轻松？再说了，大众舆论就是基本国情，走这条道快得多，然后……”

“然后你们就疯狂地做……”

顾晨生在那边哈哈大笑，说：“我录音了，我要发给陈迅捷，说你已经踏入老司机队列。”

“……了不该做的事。”康明服了这人无时无刻钻空子的行为，看着同是天涯失恋人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你录音有意思吗，我哥收到也懒得听。别扯这些东西，我要听深层的。”

“多深，180厘米吗？”

康明觉得跟他对话简直是个错误的决定，声音冷冷地说：“我挂了。”

“别！”顾晨生快速又果断，“你就是要挖我伤疤，在我心上用力开枪。好吧，之前跟乐耶就是逗他玩玩，舆论的金主包养风向确实是我乱带的，但后来澄清了说是好朋友啊。最终认定我们关系不纯洁的都是些吃瓜群众，李四的战队完全交到我手上，改个名字，成为我重金为乐耶量身打造的队伍，金主话题一起来，直播一开，首播过万，再去那些热衷搅混水的地方推一推，只萌男男不看直播的也会慕名前来。后来有感情了，认真了，不管赚不赚钱我都往里面跳，结果他跑了。游戏也不打，微博也不更，一副要彻底跟我划清界限的模样。可能他其实是个直男，我故意把他带偏也没扳弯他那颗电线杆一样直的心，谁知道呢。这应该算老男人赶时髦，年近三十还弯成了基佬？”

康明想了想，到底还是顾晨生嘴贱，搞成这样虽然值得同情，但事实也不完全是他说的样子。这个人爱藏，把那些不利于自己的关键剪掉，说出来的话总是偏向顾晨生自私自利的一面。

他问：“如果他找到了兴趣相投的男朋友，你会不会冲过去跪着求他回来。”

顾晨生的笑骂声清晰，说：“放过去，我肯定要打断他找的男人的腿，让他这辈子都不准走。”

“现在呢？”

“我老了，自己得不到幸福，至少让他能得到吧。”顾晨生的声音仿佛历经风雨，长长的叹息透过听筒传出来，“小灵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有一点你必须承认——感情就是命，不是你的始终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康明食指和中指的指缝有点痒，他拇指来回搓弄，突然很想抽烟。

麦格雷斯和郧昀的聊天，康明是没有参与的，当郧昀来到后院门口喊他的时候，康明看风景似的呆坐在躺椅上，仿佛享受着安静又闲散的休假时光。

“感觉怎么样？”康明带上车门，示意司机回基地。

郧昀的回应显得恍惚，盯着康明良久，说：“麦格雷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真的，我不后悔喜欢他这么多年，我英语那么烂，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听完了，还会叫翻译教我正确的词汇，好像是麦格雷斯举办的英语培训聊天班。”

康明心中那种带着郧昀见情敌的感觉喷涌而出，哪怕知道郧昀的喜欢就像是偶像崇拜一般单纯，还是有些忍不住。他转过头，觉得自己的晕车症有点上头，望着窗外敷衍地回应了一声“哦”。

“可我还是最喜欢你。”

“嗯？”康明仿佛觉得自己听错，双眼微瞠，看向郧昀。

郧昀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话，仍是认真地笑着道：“康明，谢谢你，帮我拿到了麦格雷斯的签名，帮我约了他单独见面，麦格雷斯还说，BME如果调整过来，可能会排我们的训练赛。”还有很多事情，郧昀回忆起来心里都会觉得温暖，那些康明花过心思做的事情，足够在他心上刻出痕迹。

“啊……”康明觉得这些不过是自己作为UW的全权代理人能够谋取的福利，并不算什么大事，被郧昀这样感谢，反而觉得过于郑重，“你开心就好，其实没多麻烦。”

只是陪坐有点磨人。

第十八次下决心要好好学英语的康明，笑着问道：“有没有跟你男神约下次见面啊，还能送点小礼物当个国内旅游小向导。”

“BME还是很忙的。”郧昀直接把这次当做天大的恩惠，根本没有提出过下次见面，“但是麦格雷斯给了我私人电话，说有事可以联系他。”

康明瞬间就沉默了，语气受伤地说：“那你男神……挺不错的。”

初次见面就给私人电话，第二次约那不是就能深入交流。康明要气炸了，恨死自己不会英语，连情敌都干不过。

“可我不会打。”

郧昀的话让康明愣了愣，他问道：“为什么？”

“麦格雷斯在我心里就是带我入门的师父，自身的修行却不能依靠他，我想凭自己的实力站稳这个赛场，就必须打败他。如果我一边和他联系，一边抱有这样的念头，感觉像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

康明的心情算不上开心，但是郧昀能够主动将麦格雷斯划到敌人的势力范围，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挑起眉，问道：“你要打败麦格雷斯，那我呢？”

郧昀惊讶道：“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当然一起打败他啊。”

康明想象了一下两人携手痛殴麦格雷斯的画面，觉得郧昀真是可爱又顺眼，笑着说道：“我们这算是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呵。”郧昀发出科科的笑，简直和康明冷漠的神情一模一样，“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对得起36D大胸萌妹吗？”

夜晚的基地总是很安静，没有住在居民区时也无法避开的车辆驶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