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比。”康明的声音迅速果断，言简意赅。

意外的是, 顾晨生并没有反驳, 坐在床上呈现放空状态，盯着康明操作着源氏冲在前面。

他是没有这种游戏天分的, 可以说, 他跟陈迅捷两个人对这种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他们做过最悠闲的事情就是去图书馆看书, 一个看会计专业书，一个看金融分析。这样的习惯十几年如一日，连带着平时的关注点都变得格外不同, 那些厚重的书本, 枯燥得连乐耶从书柜里无聊了抽出来翻翻都会嫌弃的放回去。

他不知道这些在网络上吵得天翻地覆的游戏有什么意思, 就算跟乐耶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去尝试过玩守望先锋。

他很忙, 也怕丢脸, 谈一场不计得失的恋爱大概是顾晨生最浪漫的事情。

康明跟郧昀道过别, 关掉了客户端，听到顾晨生在背后问：“你是想签他进战队？”

顾晨生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情人高光滤镜之下, 乐耶的技术绝对是国际一流，世间少有，康明要到乐耶的电话，没两天乐耶就宣布复出，当然是东山再起另投明主的套路。

在Yeah，乐耶光有人气少有成绩, 这些讨论顾晨生见过千百次，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战队能打出成绩固然好，在他眼里，不过是为了吸引人气的一种。能够在前期迅速积累大量关注，成为话题人物当红主播比做比赛冠军还要有实际意义。

但是乐耶，看起来很想赢。

说不定确实是自己把他的梦想给捆住了。顾晨生内心配起背景音乐，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那些悲春伤秋的过往，为了曾经的青春浪漫爱情剪了一段凄美的MV。

“不是。”康明盯着顾晨生一脸惆怅伤感的模样，觉得这人已经没有救了，“乐耶不想打职业了。”

“为什么？”顾晨生显得很惊讶。

“他说，没什么意思。”康明把电脑关机，等着听呆坐在床上的老男人哀叹，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顾晨生的状态睡了一觉起来还算不错，脸色虽然没有红润，眼神虽然没有炯炯，比起之前那份要死不活讨债鬼的模样顺眼多了。康明说：“我请乐耶帮了个忙，如果暴露出去，可能造成负面影响，我知道你护着他，跟你说绝对会被真人快打，所以我直接问的乐耶。”

顾晨生听这话，有点欣慰又有点酸涩，就像康明这样的外人都知道他会阻止乐耶做出正确决定似的。他说：“你说吧，不打你。”

“那你也别跟其他人说，这可是关系到你家乐耶！”

换成过去，顾晨生听到“你家”这种标记归属的词绝对心情大好，现在却提不起什么兴趣，沉沉的回了一个“嗯”。

康明没空去理他的情绪，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发现有个程序员设计了一款隐蔽的外挂程序，职业选手有可能在使用，所以需要人打入内部拿到程序本体。程序商人要求的是，只卖给明星选手，避免被人揭发，当时就想到了乐耶。先说好，会出现的问题——被外挂追击、工作室雇水军之类的后果，我们都给乐耶说得清清楚楚，最后他能加入进来，我确实非常感谢他。”

听完，顾晨生说：“如果曝光之后，保护乐耶的后续措施呢？”

“我们会第一时间发布乐耶协助查挂的声明，以我超级主播的名誉担保，乐耶没有在任何比赛和直播里使用过作弊程序。”

“你这是要一起下水。”顾晨生并不看好这样的方式，康明本身就是个血雨腥风引发各种话题的主播，过去发展过程中因为处事原则、态度傲慢得罪的一干人等，只会在更大的事件爆发后，蹦出来旧事重提，“你又不是什么权威，拿名誉担保除了把这件事升为成主播间的交易，并没有什么用。”

康明一听，很不开心。作为一个人品与人气并存，国内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这么帅气又有魄力的主播情况下，他用名誉担保竟然被批得一无是处。他说：“别老是想着什么内部交易，大部分人都会相信我，所以也会相信乐耶！”

“不一定。”顾晨生终于从床上动身，“舆论相不相信，靠你那群只会卖萌毫无战斗力的粉丝是没有用的，这种时候，得靠我。”

顾晨生穿的是康明新买的睡衣，日常谈判的精英气质跟这套居家休闲的格子睡衣完全不搭。

但他毫无感觉，下巴一扬，说：“陈灵动，走，大哥这次入伙了。”

朱乃发现，乐耶这个人看起来瘦，却特别能吃。

他们两个人点餐得要三份，晚上出门觅食得选大桌，乐耶的食量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动作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自带了一个次元胃囊，塞进去能当仓鼠一样储备着过冬。

“因为我还在长身体。”乐耶浑身散发着今年十八明年十二的嚣张气焰，快速的又吃了个冰激凌，“冬天吃冰就是爽啊，朱哥来一个？”

老年人朱乃对于这种冰冷的食物敬而远之，更别说这种接近晚饭的时间点。

他一边感叹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一边看着乐耶单手操作麦克雷在训练靶场“练枪”，还有空抽出手点了个外卖。

“晚上吃鸡。”

乐耶选了个烧鸡，现在他处于点什么，朱乃跟着吃什么的情况，根本没人在旁边念叨：你这生活习惯很不健康，要吃饭得找个厨师现买现做才放心。

他轻哼一声，也不觉得顾晨生抽烟喝酒业务应酬的生活有多健康。

“康明要过来。”朱乃收了一条消息，快速的回复了过去，“那我们晚上出去吃吧，让他请客。”

“那我的鸡呢！”乐耶很不乐意出门，就算他每天无所事事可以晚上嗨到深夜，也不代表他喜欢被打乱计划。在他心里，自己决定了一个选择，被突发事件或者人给打乱节奏，会觉得非常烦恼。

朱乃习惯他这种突然爆发的脾气，说道：“待会外卖来了你把它放微波炉，回来打一下当夜宵。”

乐耶，勉强可以接受，转过头继续安静练枪。

他不喜欢麦克雷，摸着良心讲，他只喜欢源氏、半藏这种身负血海深仇中二爆表的设定。西部牛仔看起来很有故事，在他眼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香烟，也许有人觉得是牛仔情怀，也许有人觉得是放浪不羁，但他对抽烟的角色，没有一点儿好感。

现在，他位于守望先锋训练靶场，拿着秘密武器牌鼠标手动瞄准射击，有一种独步天下一枪一个的爽感。

然而，这样的错觉只能持续到进入正式游戏环节，连快速模式都撑不过去。

乐耶很生气，他堂堂一个国内顶尖源氏选手，竟然打起枪来连个外挂都不如。

“麦克雷你别冲前面sb吗！”队伍频道忽然变得不太客气，哪怕是快速模式也有这种不可一世的优越党教人玩英雄。

很快，游戏界面刷出了属于源氏的语气，那个带着异国腔调的日本武士，说着谚语，划出一道轨迹。

乐耶，还是喜欢源氏的。

因为自由。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可以快速攀墙迅速转移，远程攻击，近身搏斗的英雄，他仿佛与源氏融为一体，随心所欲的偷袭、攻击，连抢人头都能带出一击潇洒的挥击。

他换出源氏的时候，语音频道没有安静。

他击杀第一个敌人的时候，语音频道还在比比。

当他不断刷新着影击肆无忌惮抢走本该属于队友的人头之后，耳机里面的话被其他队友压了回去，不需要他多说一句，就能用源氏完美打脸。

乐耶拔刀四杀，收刀入鞘按下语音频道骂道：“xxx你ooo有本事比比没本事杀人怂的跟智障一样你活得还不如个*别回复我屏蔽了。”

说完快速点击屏蔽语音、文字，痛快地骂完了事。

乐耶活动着手指踩在运载目标上，觉得源氏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又帅气。

那场惨败的比赛，被吊打的源氏，放在现在看起来，和版本、英雄调整没有太大的关系，依旧是Yeah内部的问题。

乐耶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能够决定退出职业真是太好了，又能愉快的玩着游戏，不去操心闲事。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也不用因为维持什么主播形象，还要笑着听那些人骂街不能还口。

他就要还，还要让对方不服憋着。

“康明什么时候来？”乐耶抬头问道。

一脸震惊听完他骂人带脏顺便还骂了个花样的朱乃，听到这句问话根本还没回神。他沉默一会儿，决定揭过这一页，说：“最快也要一两个小时吧。”

“正好。”乐耶赢过这一局，去把他自己的账号开了起来，“我想跟云云玩玩。”

乐耶的主号，是有国内大部分职业选手的好友的。

从DeGR到MI，只要是他从业的时候遇见过的，必然会留在好友列表里。好歹他们也打过同一场线下赛，哪怕没有交过手，成为好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乐耶一边看着DL的直播间，看他拿着禅雅塔当武僧玩得不亦乐乎，就觉得心情愉悦。Are Me

是个让人没办法讨厌的战队，那些曾经站在他们对立面各种眼红酸涩的围观群众，在见证过实力之后，都被成功圈粉，连乐耶也不例外。

没有人不喜欢强者，更何况，云云看起来比康明这种主播性格可爱得多。

但是，他的好友列表，属于DL的账号一片灰色。

乐耶想了想，抬头问道：“朱哥，快帮我问康明，云云的小号ID多少？”

朱乃尽职尽责，做好一个传话筒的作用，没几秒出声复述道：“你ID多少？”

comi

g：云云你加一下这个账号。

郧昀打完一局回过神，就发现手机上的消息又多了几条，看到这句话，他觉得很奇怪，忽然有一种说不定队友猜测要成真的感觉。

毕竟，这个账号，虽然已经没有Yeah的前缀，但是leye这四个简单的字母，瞥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难道乐耶，真的要加入AM？

“你们不要急，我加个朋友。”郧昀不好直接点出乐耶的名字，快速把直播软件闭屏，加上了这个账号。

朋友一词出现，炸起众多假装乖巧地弹幕群众，纷纷展开调查户口模式：哪个朋友男的女的姓甚名谁分数多少康明知不知道！

“哈哈。”郧昀只是笑，把乐耶加进了队伍里，“乐耶，你想打竞技吗？”

这话一出，还没等对方回复，弹幕就刷起一串问号。

乐耶是个名人，leye也是个有名的账号，并不会因为战队停止活动，就让人完全忘记这个叱咤风云过得像个网红一样潇洒的前职业选手。

乐耶的声音虽然没有郧昀这样容易分辨，长期浸泡在他直播间的观众，也能听出他的声线。活力、自信，带着一点点跳脱，他说：“我分数掉了，跟你组队打不了竞技，我们打快速吧。”

顾晨生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西装，正式得想要去做商业谈判。他其实不算老，二十七八的年龄，按照市场常规俗语来说，正是一个黄金单身汉。

可惜，脸上表情太严肃，一点儿也没有之前恣意洒脱的模样。

“你这样让我觉得压力很大。”康明以为这人是突然开窍，没想到更像是灵魂出窍，“之前谈起感情一套一套还要教我做人的信心呢？”

车里保持着安静，顾晨生心里都在盘算着见到乐耶之后应该以什么开场，并不想理会康明的捣乱。

但康明好像是闲得发慌，想要进行骚扰似的，根本没有放弃的打算。他说：“老顾，现在你家的上了我家的车，要不要帮你美言两句？”

顾晨生：……

“我家云云可爱又听话，我跟他说一下，绝对能把你夸出花。”

顾晨生说：“最好一句也别提。”

“嗯？”

“其实我在想，待会我去见了乐耶，说不定他就想退出了。”顾晨生是不担忧这件事的，现在他觉得可以说出来让康明担忧担忧，“我们拆伙闹得挺僵。”

“你们……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啊！”康明过去跟乐耶接触几乎为零，他站在顾晨生的角度，这位大佬对乐耶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宠着了，从他们的相处和外界讨论来看，除了沸沸扬扬的金主论，还有点真爱的意思。

“就是不合适吧。”顾晨生说着又摸出了烟，作势要点燃的时候，被康明夺过来一把仍在角落。他啧的一声，嫌弃的说道：“你几岁啊，还不准人抽烟？！”

康明不管，顺便把打火机一起收了，说：“你待会问一问，心平气和的问一问乐耶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把一个夜夜笙歌的业界精英逼得去国外散心颓然不堪，把一个前职业选手弄得不想重返赛场，在康明心里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感情很美好，也非常可怕，它可以完美一对人，也可以毁了两个人。

可能是现在的日子过得过于舒适，让他升起多管闲事的同情。

顾晨生的本性他是知道的，除了把钱放嘴上，把利益放秤上，却不是一个为了钱能够出卖底线的市侩。于情于理，他都是站在顾晨生这边的，作为朋友作为多年的兄弟，希望他和乐耶能够有一个好结果。

就算是分手，也不要带有遗憾。

顾晨生瞥他，伸手像关爱智障儿童一样轻抚康明的后脑勺，说：“跟你家小云云好好过日子，老是想着这些闲事会变老。”

守望先锋的快速模式，在竞技开放的时期都会变得很好玩。

争名逐利追求胜利快感的人都会选择竞技，而快速游戏就会变得格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