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顾彦明冷笑一声,站起身,高高在上地斜睨着宁沏,宛若一尊毫无感情的雕塑:“你个废物,连协议上的内容都做不好,还敢反过来提醒我?”
话音刚落,宁沏脸色霎时更白了。
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间颤了颤,伴随垂落的睫毛隐匿,一张小脸也渐渐低了下来,只露着尖细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
他这副受伤脆弱的模样落在顾彦明眼里,让他后续的讥讽不由又卡了壳。
骂一句,至于么。
果然是假冒伪劣,没有一点本人的气势。
顾彦明越看越窝火,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身便走。
走前落下句:“六点,中食记,你敢迟到,协议直接作废。”
“好。”
宁沏这次应了,声音小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顾彦明脚步一顿,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客厅是透光的,但宁沏纤细的身影正巧陷在窗帘的阴影里,本就可怜巴巴,这样看去竟又不堪一击几分。
顾彦明莫名有些胸闷,终是沉着脸走了。
大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门外响起渐远的脚步声。
宁沏耳朵动了动。
公寓里外寂静一片。
几秒后,他眼珠也动了,由黯淡徐徐发光。
宁沏抬起头,一双杏眼一如既往的莹润清澈,哪有半点受到打击的样子。
他难过了。
他装的!
确定顾彦明走了,宁沏长舒一口气,随手就打开电视机,窝在沙发拿起那杯倒给顾彦明却纹丝未动的茶。
他美滋滋地想,自己可太机智了。
早在顾彦明违约时,他就决定大张其词,把事情搞大,他知道顾彦明肯定会提起他之前的失误,他就是希望顾彦明提。
这样以后顾彦明再那他失误的事说事,要炒他鱿鱼,他就也能搬出今天的事,反正顾彦明自己都说了,性质是相同的。
老板违约,和员工同罪,宁沏就想两两抵消掉。
协议里有一条,顾彦明不能无故作废协议,否则就不能再追究他父母的责任。
现在他失误的问题解决了,顾彦明再想开除他就要找新理由。
解决掉隐患,宁沏便暂时将冷战期的事抛到了脑后。
反正只要不失业,他根本不在乎冷不冷战。
……
顾彦明让他晚上六点到中食记,宁沏休息了一下午,提前一个小时才赶往枫叶大厦。
中食记是一家高档中餐厅,地点就在枫叶大厦,顾彦明带他来过几次,好像是因为游绮喜欢吃这家的餐品,所以顾彦明想培养他也喜欢。
宁沏是挺喜欢的,一道菜就要上千块,谁吃了敢说不喜欢。
中食记位于枫叶大厦第二十三层,今天不知怎么的客人很多,宁沏和前台报上顾彦明的名字,眼熟的服务生便将他带到了角落的一桌。
宁沏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顾彦明在外吃饭喜欢订在窗边,这样对着他的脸出戏时还能看看风景,今天却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和窗户隔了足足二三十米。
服务生是个年轻俊朗的小哥,安排他落座后,躬身道:“顾先生为您预订了菜品,马上为您上餐。”
宁沏摇头:“不急,我等他一起。”
服务生委婉解释:“因为顾先生只预订您的餐品。”
闻言,宁沏有些讶然:“只点了我的?他不来了吗?”
因为宁沏和顾彦明是常来的熟客,而且每次来都只有两个人,服务生想当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此刻面上闪过一抹犹豫,张了张嘴,像是为难该怎么说。
宁沏看在眼里,立刻善解人意地笑笑:“好,我知道了,那就上菜吧。”
看样子顾彦明一时半会儿不会来。
几个小时前板着脸命令他别迟到的人,如今却反过来放他鸽子。
以防万一,宁沏给顾彦明打去电话,但刚响两声就被挂断了。
宁沏无奈,只能改为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消息石沉大海,顾彦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回复的时间都没有。
没办法,宁沏只能该吃吃该喝喝,七点钟用完餐,顾彦明却依旧没出现,于是他又发了条消息,询问已经吃完了晚餐,可不可以走了。
这次顾彦明回了消息,简洁明了。
【债主:等着。】
……
晚上八点半,宁沏等的昏昏欲睡,起身去上了一趟厕所。
在这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高档中餐厅,环境贴合价格,一路都是布置优雅的绿植摆设,连厕所的装修用具都无一不精致。
厕所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解决完生理问题,宁沏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因为太困,顺便把脸也洗了。
他觉得顾彦明很可能不会来了,亏他今天还特意穿了一身游绮风格的衣服。
就在宁沏走神猜测时,厕所门口传来一阵三五成群的喧闹声,有其他人进来了。
几个面色微醺、衣着不凡,看起来二十多岁左右的青年走进洗手间,他们神情并不急迫,脚步也不紧不慢的,就像是饭局中途溜出来闲聊。
宁沏自顾自的洗手,没分心去注意。
“草,顾彦明啥时候能不那么假惺惺,装个几把呀,可膈应死我了!”头发染成灰绿色的青年开口就是抱怨,嗓门很大。
他边说边和身后的人怪里怪气的模仿:“还什么小绮,欢迎你回来,yue!当初不是因为他,游哥能走么!”
半长发的男人劝他小声点,这里还有外人,绿毛瞥了宁沏一眼,见他眼生,便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男人别拦自己。
他又朝前走了两步,问:“游哥,用不用我去敲他闷棍,省得他总缠着你不放!”
“去吧。”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你不敲他,我就敲了你。”
绿毛:“……”
被问的男人正在洗手台前洗手,和宁沏隔了一个水龙头。
‘顾彦明’三个字让宁沏下意识转头。
然后,石化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