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角落处的座位,两人面对面坐着,锅中翻滚清淡的汤底,一道道还算精致的食材摆满一桌,宁沏没有没话找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沸腾的火锅瞧。
火锅煮好前,沈亦辰先开口了:“学长,有人要搬来住么?”
他去宁沏家时便注意到了客房多加的床铺,透过猫眼也目睹了那行往外搬箱子的西装大汉,憋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追问情况。
而宁沏这会儿满心惦记着锅中的好吃的,点了点头不作他想。
沈亦辰默了默,僵声问:“是那天来找你的……朋友?”
宁沏住在这处公寓是个秘密,能来找他的人寥寥无几,沈亦辰一说,他很快便想起游绮来时不巧被撞见的那次。
“不是他,是我弟弟要搬来,对了,我弟弟和你一样是高三生,下次辅导时可以让他旁听吗?辅导费我们可以重新商量。”
一听是弟弟,沈亦辰心中暗喜,无声松了口气:“学长,你还有弟弟?亲兄弟?”
“嗯,比我小三岁,性格很活泼,不怎么像我。”宁沏莞尔一笑,为了避免宁澈补课捣乱,提前给沈亦辰打了剂预防针,“如果到时他太吵,我就不收辅导费了。”
找到话题,两人顺势闲聊起来,话题主要围绕宁澈,在外人跟前,就算宁澈再怎么骄纵,宁沏也不会特意去说贬低他的话,说得基本都是些优点。
这还是因为宁家父母的例子在前,宁沏印象里,过去无论他取得多么引以为傲的成绩,外人拜访夸起他时,爸妈总是会板着脸说那点小事有什么可夸的,他还有哪里哪里没做好之类的,因为幼时他听到后会沮丧自责,所以对待还是小孩子的宁澈,便不太想让宁澈也有类似的感受。
同一类错误,看到有人犯过,他都不想再犯一遍。
不过凡是总会有例外。
火锅好不容易煮好,宁沏还没吃到第一口肉,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
拿出手机时,他隐约预感到什么,眼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看清显示的人名时,眼角更是狠狠一抽。
趁着手机震动的半分钟,宁沏飞快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吃的。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遍,他被包养过一次,却又即将被迫再经历一次,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等宁沏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食物,电话已经自然挂断了,在沈亦辰疑惑的目光下,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冰冰凉的饮料,才拿起手机回拨。
电话接通,宁沏立刻埋怨了句:“不是还有两天呢吗。”
“……”
电话另一头,游绮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宁沏这家伙根本就没打算学乖,就连现在还在不怕死地惹火。
游绮反问:“还有两天,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能是能,可他不是好不容易放几天假么。
宁沏盯着锅里翻滚的肉片,声音直打蔫:“那你找我什么事啊?”
何止是埋怨,每句话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通话几秒钟,游绮便已经被气得心火直窜,说话便也难听起来。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补上周没做的事。”
“……你!这种事你还说得理直气壮?我们的交易早都无效了!”生怕游绮语出惊人,宁沏心虚得直捂话筒,然而游绮不但理直气壮,还直接身体力行来了,如果宁沏往窗外看一眼,就能瞧见一辆极为眼熟的轿车。
驾驶座上,游绮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方向盘:“少废话,赶紧出来,两分钟,我在外面等你。”
虽然早有预感机智地先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食物,可切实发现没办法接着吃火锅时,宁沏还是幽怨的不行,在心里默默把游绮骂了好几个来回。
他本想回嘴的,可对面沈亦辰一直在盯着他看,不面对游绮时,他形象一向都很正面向上,实在没必要因为游绮毁了他在学生心中的印象。
还有一点,游绮那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狠狠咬过之后,宁沏有些怕了和他作对了。
他站起身,一脸歉意地和沈亦辰道别,临走前匆匆把单买了,为了表达歉意,又拍着胸脯承诺下节课不收费。
沈亦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苍白失落,宁沏却没更多的精力去顾及他,刚快步走出火锅店,不远处的黑色轿车便按了声喇叭。
宁沏脚步一顿,惊讶地眨了眨眼,带着‘游绮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疑惑钻进副驾驶。
因为走得急,上车后他的呼吸还是喘的,眼神纳闷地盯着游绮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游绮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起,手臂拄在车窗边,精致的侧脸泛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慵懒,正对着他的右耳垂上搭配了枚菱形的黑钻耳钉,贵气中裹挟颓靡,冷淡里又透着几分性感。
美色当前,宁沏却面不改色,他看不见美丽的皮囊,只能看见这具皮囊下恶劣的灵魂。
游绮眼神朝窗外飘了飘,冷着脸转开话题:“解决顾彦明了?”
“嗯,我把钱给他了,也明白说了解除协议,应该算是解决了。”宁沏回答得很谨慎,这些资本家变脸比变天还快,谁也说不准。
说到这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游绮给的银行卡递回去:“取了九百万,剩下的还你。”
谈恋爱的条件是游绮帮他还钱,虽然游绮说一千万,但他现在只欠顾彦明九百万,多的也没拿,倒不是宁沏讲究,等价交易而已,说好的就应该算数,可是游绮比顾彦明狡猾太多,他担心日后被抓住把柄,索性才选择当个老实人。
“对了,要是他找我麻烦,你说了帮我的。”
“我说了,用不着反复确认,何况你不是很擅长这个么。”
宁沏疑惑反问:“擅长什么?”
“求我啊。”游绮偏头睨着那张卡片,又淡淡看了眼宁沏,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只要你平时乖一点,技术练好点,求我什么都答应你。”
说完,他突然伸出手,没去接宁沏手里的银行卡,而是抬得更高,径直触向他脖颈右侧。
宁沏还在消化游绮那类似于承诺的话,下一秒便被脖颈处的痒意勾回神。
游绮用拇指来回抚摸着那颗刚有点泛红的小疙瘩,随即望向宁沏淡青色的眼圈以及有些憔悴的神色。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问:“憋坏了?”
一开始,宁沏没明白什么意思,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以那颗小疙瘩为中心的整条脖子都涨粉了。
他脸色不住变幻,大脑也一片空白,两片嘴唇张了又张,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万一反驳之后,游绮当真了怎么办,难道要他主动触发互穿,然后再拜托游绮帮忙解决?
那才真是脸都不要了!
想起昨晚艰难的一夜,宁沏脸上热气腾腾,到底抿着嘴没吭声。
如说是演戏,他可以很轻松就说出类似‘忍不住了’的话,如果不是演戏,却是憋死也说不出口。
宁沏内心还在要不要脸之间挣扎,游绮却好像根本不以为意,戏谑一笑,发动车子说:“卡收回去,我逼你谈恋爱,你却帮我省钱,真够贤惠的,可惜不需要,去你那还是去我家?”
副驾驶处一片安静,宁沏别头对着窗外,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一点被咬得发白的嘴唇和半扇颤抖不已的睫毛。
直到车子即将经过公寓楼下,车厢内终于传来应答,明明声音细若蚊吟,却仿佛又夹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宁沏轻吸了一口气:“……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