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图纸解释道:“在地上挖个三四尺深、一丈来长的四四方方的坑,再用土胚在周围垒上两尺高的矮墙,顶上放几根椽子,搭上树枝编成的筏子,用草叶、泥巴盖顶就成。这种房子虽然不怎么透气,但论保暖防寒,只怕比我们住的这房子还要胜上一筹。最难得是,若不讲究舒服,四五个人,一天就可以搭一间起来,几乎不花什么银子。”
“梁九功!”康熙眼睛亮了起来,道:“传顺天府尹!还有九门提督!”
又对胤祚道:“你继续。”
胤祚道:“划一片地,多派些人,挖坑的专管挖坑,垒墙的专管垒墙,还有伐椽子的、编筏子的,各司其职,这样干起来最快。反正只求度过这一冬,便是做的粗糙些也没什么,很快就能完工。”
这会儿几个内阁大臣也听出门道来了,他们最近最发愁的便是此事,闻言大喜,李光地道:“按六阿哥的说法,一个地窝子住十几个人完全不成问题,这样算的话,一日功夫就可安置完城中的流民了。”
胤祚道:“不过这地窝子虽然能防风雪,却挡不住雨水,等到了春天,只怕便住不得人了。”
“先过了这一冬再说,若真给他们住下去,倒涨了他们的惰性。”李光地道:“万岁,若是此法果然可信,臣请传旨到地方,皆依此例行事——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善举啊!”
康熙点头:“准奏!”
胤禛道:“那不如下令征召百姓做工,以抵来年劳役——此刻真是农闲时候,他们应该很乐意此刻服役。这样也省得抽调衙役兵丁,此刻正直年关,诸事繁杂,想必顺天府和步兵衙门的人手也紧的很。”
康熙点头应允。
等诸事安排妥当,眼见康熙脸色比方才好看许多,胤祚笑嘻嘻道:“皇阿玛,儿子的年礼皇阿玛可喜欢?可有什么赏赐?”
康熙看了他一眼,指着他的头道:“好,吃年夜饭的时候,朕多赏你一盘菜。”
胤祚小声嘟囔一句小气,当着他的面儿就拉着胤禛去给德妃请安,路上又遇上得知胤祚进宫而从阿哥所赶来的胤祯。
三个说笑着到了永和宫,却来的不巧,德妃这会儿不在宫里,他们知道德妃向来不会在别处用饭,此刻已经快到晚膳时分,理应很快回来,便熟门熟路的去了小花厅等候。
推门进去,却见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芸馨正在开窗子,看见几人进来,忙请安道:“四阿哥、六阿哥、十四阿哥吉祥,奴婢正趁着这会儿没人,开窗子透透气儿……三位阿哥请稍坐,奴婢这就去倒茶。”
说完捧着窗边的香炉,向外走去。
胤祚道:“给爷们倒茶,捧着你那个破炉子做什么呢?这是怪咱们过来耽搁了你收拾屋子呢?“
芸馨愣了愣,将香炉放回原处,笑道:“六爷就爱开奴婢们的玩笑。”
弯腰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胤祚过去拿起香炉闻了闻,又递给胤禛,道:“四哥能闻出里面是什么吗?”
胤禛闻了闻,道:“似乎是我送给额娘的佛香……嗯,稍稍有些区别,怎么,你觉得这香有问题?”
“我不知道香是不是有问题,但是人肯定有问题。”胤祚道:“额娘身边的大宫女,应该最懂规矩不过,可这丫头,在请我们坐之前,倒先解释起自己在做什么来,说去给咱们倒茶,却先收拾香炉……”
胤祯方才不觉得,此刻被胤祚一说,也觉得不妥,哪有奴才看见主子,就解释我在干什么的?便是熟悉了闲聊,也断断没有将自己的事儿放在招呼主子之前的道理。
立刻勃然大怒,道:“我平时看这丫头还觉得是个好的,想不到居然是奸细!我这就去收拾了她!”
胤祚一把拉住他,无奈道:“要你凑什么热闹呢,好生念你的书吧!”
胤禛从袖子掏出帕子铺在桌上,胤祚见他准备将香灰倒一些包起来,按住他的手,道:“四哥何必这么麻烦?”
将帕子收起来,道:“那丫头见我让她留下香炉,神色虽然有些不安,但却不见惧色,可见这事儿虽隐秘,却八成是额娘的意思,并不怕我们知道。既然如此,一会儿直接问她就是了,母子之间,实不必这么遮遮掩掩。”
胤禛一愣,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前一世和德妃越走越远,却不知和自己这般行事有没有关联……
片刻之后,芸馨进来奉茶,胤祚问道:“今儿这里可发生过什么事?”
芸馨似早有心理准备,不紧不慢的答道:“今儿主子请了宫里的几位主子来喝茶,赏四爷送来的冬天开的牡丹花,不想王才人忽然吐了,找太医来一问脉,原来竟然是喜脉。主子觉得是喜事,所以亲自送了才人回宫,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胤禛皱眉,直接问道:“这香里有什么?”
芸馨迟疑半晌,才低声道:“这香对人无害,只是若是两个时辰内吃过榛子,会引起呕吐。”
“王才人……”
芸馨低头道:“王才人素来爱吃这些东西。”
胤祚皱眉,后宫的事儿,他不太懂,也不太能插得上手。
胤禛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深锁,道:“你们两个先回去,若不想给额娘惹麻烦,今儿的事儿,最好忘得一干二净,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半个字。”
胤祯不满道:“四哥!”
胤祚一拍他的肩膀,道:“走了走了。”
又道:“四哥,额娘回来,别忘了替我们请安。”
胤禛嗯了一声,不语。
胤祚将恋恋不舍的胤祯拖走,斥道:“亏你也是宫里长大的,这爱凑热闹的毛病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懂吗?”
胤祯愤愤道:“额娘的事儿,怎么就叫凑热闹?”
胤祚道:“那就不叫凑热闹,那叫添乱!用的着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没事儿少瞎参合。”
又道:“走了,跟哥哥去找皇阿玛蹭饭吃,知道怎么说不?”
“怎么说?”
胤祚叹道:“该聪明的时候你从来没聪明过!就说额娘不在,四哥一心扑在他的乖儿子身上,就咱们两个没人疼,肚子饿了都没人管饭,所以只能去找皇阿玛了……会了没?”
“哦……”胤祯道:“可是四哥让我们回去呢!”
胤祚道:“四哥是急糊涂了,他一心将我们从这事儿里面撇开,却也不想想,我们三个一起去给额娘请安,结果额娘还没见着,四哥这个大忙人留下等,我们两个无事忙反而先走了……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会不胡思乱想?”
胤祯点点头,叹道:“六哥,人长岁数,是不是心眼也会跟着长,为什么我就没有你和四哥聪明呢?”
胤祚冷哼道:“你的心眼子还不够多呢?四哥和我,被你宰了多少去?”
胤祯笑嘻嘻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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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下人已经被遣个干净,外面守着德妃的心腹,胤禛第一次和德妃开诚布公,道:“额娘,这事儿您做的太冒险了!”
又道:“这事儿捅开,他是讨不到好,但是但凡知道此事的,只怕都没有好下场,若皇阿玛知道是额娘动的手脚,额娘您……”
德妃淡淡道:“最大不了,也不过就是佟佳氏的下场罢了,还能怎么样?”
“额娘!”
德妃道:“额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侍候了半辈子的人,也被人侍候了半辈子,有儿有女有孙子,该享受的也享受的差不多了,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老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登上皇位,去害老六……你和十四是老六的亲兄弟,他害老六,难道会放过你们不成?用我一命把他拉下马,换你们半辈子的平安,也值了。再说,这事儿万岁爷遮掩都来不及,哪里会深究,不一定会牵扯到我身上。”
“额娘,”胤禛道:“您这样做,将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又置于何地?皇阿玛对他已经不如以前,儿子们在他面前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早晚……”
德妃苦笑道:“什么叫不如以前?你看着太子被罚读书,看着皇子被分封重用,就以为万岁爷真的对太子失望了?你错了老四!”
“万岁爷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因为太子对老六下手就对他失望?历朝历代,什么时候皇家兄弟之间会没有争斗?李世民杀兄弑弟,还不是照样是明君?”
“万岁爷心疼老六,对太子是生气,是愤怒,也愿意给他一个警告,但是却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他失望……因为即使万岁爷自己处在太子的位置,他也一样会对老六下手。”德妃道:“万岁爷此刻做的,不过是好好保护老六,给老六寻一个退路,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他培养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你明白吗胤禛?”
胤禛苦笑道:“是我的错……额娘,我早该告诉你的。六弟在皇阿玛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不同于以前,皇阿玛就算废了太子,也绝不会让他动六弟一根毫毛,太子,自己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德妃断然道:“那又怎么样?你能保证太子不会在万岁爷面前演戏,等到日后秋后算账?我不能将老六的命,寄望于万岁爷给他找的退路足够稳妥上,寄托在太子对他的杀心并不强烈上,太子,绝对不能登基!”
胤禛无奈道:“儿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布置了一些手段让皇阿玛对他失望。额娘,朝堂的事,自有儿子们操心,儿子会保护好老六的,您真的不用担心。这次的事儿实在太冒险了,额娘您就当没有发生过,就算被人捅出来,您也就当做是意外,好吗?额娘,我们兄弟都不希望您出事,您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德妃张了张嘴,叹道:“罢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