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还有千倾良田呢!
胤祚笑笑,道:“给你们就收着,我也不缺那几间铺子。再说了,我要那么多银子拿来有什么用?”
他无妻无子,爹娘又不要自个儿养,如今连他自己的份例都花用不尽,守着那些东西留给谁呢?
又道:“说起这些地来,里面还有些缘故。去年黄河大水,你们都是知道的,死了十来万人,地淹的更多,界碑什么的也都冲没了,官府存的档,也没了。有些个大户,最能趁火打劫,那边水还没退干净,尸骨还未收敛完,就出来一堆买地的、占地的、认地的……”
“因什么凭证都没了,我交代新任的地方官儿,买地的先不管,占地的打回去,若有幸存的灾民,有地契就把地发还给他,若没有,甭管先前是什么样的,落户下来,一人分二十亩地种着。”
胤祺问道:“那不怕有冒认的吗?”
胤祚苦笑一声,道:“当地的人,死的原就没剩几个,若有冒认的,肯在那里落户安定下来,二十亩地又算什么?”
胤祺默然,胤祚又继续道:“就这样,大半年过去,地还剩了大半。这样荒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我让地方松口开始卖地,可那些买地的,却只肯出荒地的价格,理由是被水淹过。但谁不知道,被水淹过的地,反而会更加肥沃?地方官提出按下等田地卖给他们,他们不肯,又纠缠不休。我一怒之下,便自掏银子用中等田地的价格买了许多。他们这才急了,将剩下的地一抢而空。”
“说起来我还是占了大便宜的,去年地买的晚,十月里种了麦子,今年夏天收了,产量甚是不错,上等良田也不过如此。”胤祚顿了顿,道:“当年的大水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心中有数,接手以后,租子放的轻些,也算是……”
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一挥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儿找你们过来,原是有正事的。”
胤祺道:“六哥您说。”
胤祚微微沉吟一下,才道:“今儿午间,我从国营部的钟表店外路过……九弟很不错,不管是橱窗的设计,还是每一季的推陈出新,以及定制的想法,都很好,比我强。”
胤禟被夸的眉开眼笑,却听胤祚又道:“只是,这些东西,原该很吸引人才对,便是我,也在外面看了好一阵才舍得走,可是街上的行人,到了钟表店跟前,却宁愿绕到大太阳底下,也要远远的避开……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胤禟一挑眉,骂道:“竟然有这种事儿?我这就去查!妈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行人绕道走,除了店员太嚣张,还能是什么原因?他精心想出吸引客人的法子,结果客人却被伙计赶跑了,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胤祚摇手道:“到底是朝廷开的买卖,里面的伙计只怕个个都是这副嘴脸,岂是你骂几句就有用的?那么多人,你有几双眼睛可以盯的住呢?”
胤禟愕然,既然没用,还叫他们来做什么?
只听胤祚又道:“如今国营部越做越大,也是很能挣钱,但凭的都是独家经营这几个字。可是,国营部这些生意,真的能一直独家下去?水泥、玻璃,这些工艺简单,在工坊做上几日活,要弄出配方来真不算什么,瓷砖、马桶这些,更是简单,还有钟表,从国营部挖几个师傅,或找几个会做钟表的洋人,想做出比国营部更好的,也不是不可能……”
“等这些东西,外面人人都会了,凭着国营部那些骄横的伙计、贪腐的管事,还有将店里的东西当成了自家的那些国营部官吏们,拿什么和别人抢生意?到了那个时候,国营部还能挣钱?”胤祚道:“国营部如果不再能为朝廷挣钱,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应该很清楚。”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的沉默之后,胤誐开口道:“这有什么?国营部的买卖,不许他们做就是了!”
胤禟一推胤誐:“不懂就别乱说!”
胤誐犹自不服,胤祚道:“且不论这些东西都让国营部专营可不可能做到,便是真的专营……十弟,我先问你,这天下最赚钱的东西是什么?”
胤誐毫不犹豫道:“自然是盐了,就那么个小东西,养肥了江南无数盐商,论赚钱,谁也越不过它去。”
“那你知不知道,便是最挣钱的盐,也曾有不挣钱的时候。”胤祚娓娓道来:“唐代肃宗时期,实行盐铁专卖,办法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由于官盐机构多、官吏多、开支大,而且贪腐严重,以至于原该最赚钱的盐,居然不挣钱了。后来刘宴改革,变为‘民制、官收、商运、商销’之后,盐税岁入六百万两,以至‘天下之赋,盐利过半’——便是咱们大清,在养肥了大量盐商之后,盐税也占了税收将近一半。”
说完叹了口气,道:“在人人必须、利润巨大的食盐上,官收、官运、官销,也能弄得利润近无,那我们这些水泥、玻璃、布匹,又会怎么样?”
几人面面相觑,如今国营部新开,有他们几个日日盯着,都已经有了这种苗头……若在这样下去,只怕胤祚的话,没多久就会应验。
国营部是他们一手建起来的,看着它一天天壮大,心中的骄傲非言语可以表达,可是听了胤祚的一番话,却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许久之后,胤祺才开口道:“那六哥,我们该怎么办?”
胤祚道:“这便是你们该想的事了。”
有后世的经验,他若是熬个三五天,也能写出个大致的方案来,但段太医怕是要抓狂了,而且,用这些事锻炼下这几个也好,他总不可能一直管下去,想了想,道:“不管用什么法子,总之要精简机构,要严禁贪腐,要有淘汰,有竞争……你们几个好生商量,月末的时候,拿出方案来。”
几人起身应了,胤祚笑道:“公务这便算说完了,科大人,你先回去吧,我和七弟他们再说说话儿。”
科岱告退离开,胤祚却默然片刻,才开口道:“九弟,十弟,你们两个,其实不缺钱吧?”
胤禟胤誐猛地一惊,有些不安的看了胤祚一眼,呐呐无语。
胤祚看向胤禟,道:“我知道九弟一向爱财,但钱,要多少才算够花?九弟若觉得自家的俸禄外加我送的这些东西,还不够你花用,我可以再送你一笔银子,九弟聪明过人,拿着这些银子在外面自己做生意,挣得每一文都是自己的……但若九弟想着国营部是你办起来的,所以国营部的银子有你一份,那却万万不行!”
胤禟忙道:“六哥,弟弟没这个意思……”
胤祚挥手打断他,又转向胤誐,道:“十弟上次刚吃了个大亏,可是贪图享受的毛病却半点没改。如今旁人送的美人、美酒、园子、庄子,又开始来者不拒了。十弟,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觉得这些东西,比国营部还重,那你就辞了差事……要美食美酒美女,我供着你,我甚至可以让人送你去大不列颠,那边的鸦片比白菜还便宜,就你现在的身家,可以一辈子醉死在鸦片里!”
胤誐不安道:“六哥……”
“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对你们说,所谓事不过三,一样的话,我绝不会再对你们说第三次,”胤祚道:“想想我为何要给你们庄子铺子?我为何要当着科岱的面给你们这些东西?你们……”
胤祚这会儿话说的又多又急,有些喘不过起来,咳了两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胤禟胤誐都不敢吭气,胤祚也懒得再多说,挥挥手让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