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举动,朝臣们不仅反对,而且反感,连同当初对胤祚之死的怒火一起爆发出来,无数折子弹劾太皇太后——若不是太皇太后的头衔太结实,群臣激愤之下,废了她都是轻的。
最后的结果是乌雅氏缩回后宫不敢再搅风搅雨,连带着胤祯都没脸待在京里,主动请缨出去打仗去了,这一去就是许多年。
想起这事儿,弘晖不由叹气,道:“真不知道皇爷爷当初为什么要选我做皇帝,我明明就不喜欢这个,有上朝听他们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多做几组实验呢!”
“大概……”刘氏笑笑,道:“因为你最像他吧!”
这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因为那个时候,形势实在太好,众位皇子各展其才,在不同的领域做的风生水起,整个大清在他们的努力下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色。这种局面,连康熙都不愿破坏。可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们,胤祚去了之后,没有谁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也没有谁可以大度的包容下这些强势的兄弟们,一旦其中一个登上皇位,必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既然如此,倒不如选了弘晖,他资质上佳,心胸开阔,且没有对权利绝对掌控的**,所以他能容得下他的这些儿子,而他的儿子们也会互相牵制,形成另一种平衡。
此刻弘晖闻言眼睛一亮,道:“额娘,儿子真的很像六叔吗?”
刘氏笑着摇头,道:“不像。不过……总比别人像一些。”
弘晖笑嘻嘻道:“能比别人更像一些,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啊,”刘氏斥道:“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今儿晚上不回去了吧?”比起皇宫,弘晖更喜欢呆在研究院里。
弘晖道:“不回了,今儿就留在宫里。”
又觍着脸道:“额娘一会亲自给弄几个菜呗,儿子晚饭就在这儿用了,正好还有好几个电磁学的问题想要和额娘您讨论一下,六叔的文章看得似懂非懂的。”
刘氏道:“我肚子里的那几滴墨水,早叫你掏空了,你都看不懂的地方,问我更没用——我今儿也乏了,可没精神下厨,滚回你自己宫里吃去!”
弘晖怏怏应了,刘氏叹道:“弘晖啊,所谓学无止境,你喜欢那些东西,无可厚非,可是也不能一门心思扎进去出不来啊!社会的进步,终究靠的是集体的智慧、全民的力量,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好歹也要将作为国君、丈夫、儿子的义务也尽到了。”
“额娘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六叔不也是一个人吗?他可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厉害。”
刘氏一噎,道:“别提那个妖孽,谁能和他比呢?”
弘晖认真道:“额娘,儿子是比不得六叔,可是,也不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至少在没有六叔的时代,儿子是最厉害的——额娘啊,您不觉得,让儿子这样的天才科学家去做皇帝,实在是太浪费了吗?”
刘氏噗嗤一声失笑,又正色道:“不管怎么样,每个月也该抽点时间来陪陪皇后她们才是。”
弘晖点头道:“额娘说的是。”
刘氏咦了一声,诧异道:“今儿怎么这么听得进去话?”
弘晖道:“额娘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吗?咱们家的血脉好,我想着多生几个孩子,就像儿子小时候一样,额娘您先教着,等大一点儿子就带在身边……六叔留下的东西艰深的很,儿子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完全弄明白,得让他们接着干呢!唉,可惜六叔没留下一男半女,否则……”
刘氏无语,抚额,挥手让他滚蛋。
弘晖笑嘻嘻告辞。
送走弘晖,刘氏又沉默下来,弘晖说的,也是个问题。
当初那个人在的时候,默许陈拙将他写的东西偷偷誊抄了一份,已经很照顾他了,结果陈拙这白眼狼还不知足,临去澳大利亚的时候,将那人的三个弟子掳走了两个。后来虽然被四爷和十三爷抢回来一个,可又直接带着去了北美,于是大清就只剩了刘阳。
刘阳倒是收了不少弟子,可这些年下来,真正教出来的也就弘晖一个,剩下的都是半吊子——若弘晖一门心思的做他的皇帝,这些东西没准儿没几年就断了代了。
虽然学校已经几度扩建,可因为师资力量有限,顶天了相当于后世的职业技术学校,还是初中毕业生上的那种,想在这种学校培养出研究型人才,谈何容易?
算了,慢慢来吧!好在就算真的断代了,也还有那些手稿在。
不自觉的又想起了胤禛,一年前接到他最后一封信,说那边形势已定,准备在北美立国,又说如果她想去的话,便随船过去。
做出留在大清的决定,对刘氏来说并不困难。胤禛对她来说,与其说是爱人,倒不如说是老板,她一开始便是抱着投资的心情接近的胤禛,后来相处久了,春心难免有些萌动,可这种萌动却在“撞破”胤禛和胤祚的事儿的时候,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等知道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之后,却也没办法再去重拾那份心情。
单纯用理智去分析的话,从利益来说,她在大清已经贵为皇太后,走上了人生的最巅峰,何必再追着胤禛,去做个侧室?从感情上来说,弘晖对她的感情,绝对比胤禛对她的深,所以留在大清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
可话虽如此,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遗憾,就算没了爱情,她还是想看看那个男人,带着大清的兵马,在海外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英姿,想必一定是各种侧漏。
正胡思乱想,底下人来传话,说是刘路求见,于是重新更了衣,去正殿见客。
刘路一进门,刘氏就吓了一跳:“刘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一脸青紫的,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似得。
又反应过来,道:“是刘院长动手了?”
刘路如今贵为首相,除了他哥刘阳,也没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刘路点头:“……不知道听谁嚼舌,来找我算账,说我忘恩负义,意图颠覆大清的江山,枉顾六……”
一个“六”字出口,呼吸便是一窒,再也说不下去,停顿了半晌才道:“如今政事几乎完全由内阁把持,内阁中满汉各半,先前下官占了身份的便宜,才能坐稳首相之位。如今八王爷辞去理政王的位置,内阁中少了同下官分庭抗礼的满人,他们岂能不闹?如今朝上整日吵嚷此事,还是要早日拿个章程出来才好。”
刘氏淡淡道:“那就让那些人再选一人出来,未必要是王爵,只要能令他们心服,便可任总理一职。”
刘路皱眉道:“太后娘娘,自古以来,三品以上官员都是由皇上任命,哪有自选的道理?”
刘氏打断道:“以前没有,那就由现在开始!”
又问道:“先前让你找人修订律法的事,办的如何了?”
刘路道:“已经在做了。”
刘氏点头,又问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如果康熙知道,他选了不务正业的弘晖做皇帝,会变成如此局面的话,一定会后悔莫急吧?
逐渐推行选举制,修订律法,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写入律法之中,削去官员、贵族的诸多特权……这些,也可让她这个妇人,在史书上留下深刻的一笔了吧?
若此事做成,她这辈子也不算白来,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尝过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滋味。不过在大清,爱情本就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她已经得到了许多,总不能太贪心……唔,如果以后真遇上喜欢的人,诈死出宫,来一段黄昏恋也不错。
宫外。
“相爷,回府吗?”
刘路坐上马车,淡淡道:“出城,去园子。”那园子,虽然精致依旧,却早没了当初的清净,但却是他可以去的,离他最近的地方。
轻轻触摸眼角,清晰的疼痛感传来,刘路靠在车厢上,闭上眼。
刘阳,我真的很讨厌你。
讨厌你陪了那个人足足七年,直到最后一刻都留在他身边,我却想见他一面都不能……
讨厌你可以延续他的知识他的智慧,你懂他懂的,你会他会的,我却什么都没有……
讨厌你可以用他的学生,他的继承人的身份站在人前,我却什么都不是……
明明先遇到他的人是我,明明为了能离他近一点,竭尽全力——和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孩子一起读书,拼命的向上爬,结果还没有靠近,他就已经不在了……
连站在台阶下仰望的希望都破灭了……
可哪怕这个世界因为失去了你,只剩下黑白二色,我还是,会为你守着这个天下,将它变成你更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