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什么草,除什么根?”沈映抬起胳膊肘往后撞了下,没好气地说,“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一见面就跟朕发疯?”
男人的胸膛似岩石般坚硬,纹丝不动,“臣不是道听途说,臣有证据。”
沈映嗤笑一声,抬起下巴镇定自若地反问:“证据?你是亲眼看见朕拈花惹草了?”
顾悯:“并未。”
沈映:“既然并未亲眼所见,那又何谈什么证据?”
“皇上是忘了几日前让人送过什么东西给臣?”顾悯说完,忽然在沈映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臣还没来得及谢恩,皇上怎么就忘了?”
沈映眨了眨眼,回想了一下,他不就让人送过一次荔枝给顾悯吗?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啊。
难道是送过去的荔枝有什么问题?应该不会啊。
这家伙到底在抽什么风!
沈映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顾悯到底想干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道:“朕当然记得送了什么给你,怎么,那盘荔枝你不喜欢?”
顾悯不疾不徐地道:“就只是荔枝?没别的了?皇上不妨再想想罢?”
“别的?什么别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朕没功夫跟你打哑谜。”沈映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怒自威,“顾少君,朕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的无理取闹,可你也别太过了。”
毕竟是天子,天威不可犯,顾悯就算心里再愤怒,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亵渎天威的事。
顾悯松开了困着沈映的手臂,让沈映转过身来正对自己,然后将那条可以当做“罪证”的帕子举到沈映面前,眉眼冷峻地问:“那皇上,请问这是什么?”
沈映自己都忘了用过凌青蘅手帕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一条帕子吗?有何特别之处?”
顾悯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淡笑,“臣也奇怪,皇上为何要特意将这一条帕子,和荔枝一起送到京城给臣,还请皇上给臣解惑,这条帕子,到底从何而来?”
听顾悯这么一说,沈映这才想了起来这条帕子是凌青蘅借给他擦手的,只是他搞不懂的是,为何这条帕子会落到顾悯手里?
不过,光凭一条帕子又能说明什么?就能证明他拈花惹草了?天真。
沈映把腰带从自己手腕上拿下来,一边给自己系上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朕怎么知道从何而来?又不是朕的东西,说不定只是哪个下人拿盒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帕子掉到了里面,你就拿这一条连主人都不知道是谁的帕子,跑这里来跟朕大吃飞醋?顾君恕,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心眼这么小?你自己想想觉得好不好笑?”
沈映说完,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临场反应,这招先发制人,倒打一耙的话术堪称无懈可击,先把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再把锅都甩给顾悯,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皇上的巧言善辩,臣已经领教过多次了,可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顾悯不为所动,眼里凝结的冰霜毫无融化的迹象,冷冷道,“皇上不知道这条帕子是谁的,可臣却知道。”
沈映挑眉,故作诧异,“哦?你知道?谁的?”
顾悯眸光灼灼地盯着沈映的眼睛,就像是要透过眼瞳直接看穿他的心,沉声道:“这帕子上的味道,与凌青蘅身上的一模一样。”
沈映先是睁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顾悯,随后表情变得无语,最后嘴角一扯连嗤数声,好像是被气笑了一般,甩袖道:“顾君恕!真有你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朕也听了你的话没再出宫见过他,你居然还在怀疑朕与凌青蘅有什么?”
沈映演得很逼真,可顾悯这次却没那么好糊弄,认定了皇帝是心虚所以在虚张声势,“皇上当真再没见过凌公子?那请皇上解释一下这条帕子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沾染上他的味道?”
沈映双手一摊,“你让朕怎么解释?朕甚至都不知道凌青蘅身上是什么味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朕和凌青蘅真的有什么,还能把证据送到你面前去?你自己想想这事可能吗?”
沈映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忐忑得很,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语气像极了一副出。轨渣男给自己辩解的口吻,明明心里有鬼,还装无辜。
不对,什么渣男?他和凌青蘅之间又没干什么,哪里渣了?
要不是顾悯先背叛了他投靠郭九尘,他也用不着费尽心机编造这些谎言来骗顾悯,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乱臣贼子自己的错!被骗也是活该!
顾悯见皇帝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心里对沈映的怀疑不禁又有些动摇,难道,这条手帕,真的与皇上无关?
沈映见顾悯的表情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冷淡,趁热打铁朝外面喊了两声:“万忠全!万忠全!”
万忠全连忙小跑进来,“皇上,奴婢在,有什么吩咐?”
沈映过去抽走了顾悯手里的帕子,转过身问万忠全:“这条帕子你知不知道是谁的?”
万忠全本来莫名其妙,一抬眼发现皇帝正在朝他使眼色,立即心领神会道:“咦,皇上,奴婢的帕子怎么会在您这儿?奴婢还以为丢了呢。”
顾悯闻言立刻走上前,问:“万公公,你说这条帕子是你的?”
万忠全诚恳地点头,“是啊。”
沈映抢着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帕子怎么会和那日朕赏给顾少君的荔枝一起装在了食盒里?”
万忠全低头眼珠儿一转,抬头笑道:“回皇上,想必是奴婢在把荔枝装进盒子里的时候,不小心把帕子也一起掉了进去,怪不得呢,奴婢说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
顾悯还是不相信,“可这帕子上的味道你又作何解释?”
“什么味道?”万忠全接过帕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了然笑道,“原来顾少君说的是这个啊,这个味道的确是奴婢身上的没错,不信的话,奴婢这里还有条新帕子,顾少君闻了便知。”
万忠全从袖子里掏出条帕子给顾悯,顾悯将信将疑地接过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下,眉头不由得皱起,竟然真和那条帕子上的味道一样!
万忠全解释道:“顾少君,这是艾蒿香,夏日山上蚊虫多,奴婢便烧了艾蒿熏衣服,用来驱虫的。”
“听见了吧?”沈映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悯,嘲弄地道,“什么凌青蘅?这条帕子明明是万忠全的,你在吃一个太监的醋知不知道?朕看你是疑神疑鬼疑上瘾了!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便一甩袖子,背着手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顾悯以为是自己犯了错,连忙追上去给沈映赔罪,“皇上,这次是臣错了,臣大错特错,不该不相信您,还请皇上恕罪。”
沈映头一撇,赏了顾悯一记白眼,“一边儿去,别来烦朕,朕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顾悯无奈,他哪里想得到这条帕子会是万忠全的,结果搞了这么个大乌龙,误以为是皇帝在行宫里拈花惹草,这下好了,他把皇帝给惹怒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人哄好。
后面跟上来的万忠全见状将顾悯拉住劝道:“顾少君,皇上正在气头上,您有什么话,还是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清露台的晚宴马上就要开始,现下也只能像万忠全说的那样,等到晚宴结束后他再想办法给皇上负荆请罪求原谅了。
顾悯看着皇帝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忽然眉心一敛,狐疑地重新打量起万忠全,又问了一遍:“万公公,那条帕子当真是你的?”
万忠全神色自若,笑呵呵道:“那还有假?奴婢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帕子都不认得了吧?”
沈映好不容易甩开了顾悯,到了清露台后,才松了口气。
顾悯那家伙是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光凭一条手帕他都能猜出来他和凌青蘅见过面?
幸好他也早有防备。
上次他出宫和凌青蘅见面被顾悯发现,就是因为被顾悯闻到了他身上沾染了凌青蘅那里的味道,吃一堑长一智,他还能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要倚仗凌青蘅的势力帮他做事,平时总避免不了要和凌青蘅见面,而顾悯时不时又搞突击检查,所以沈映便想到了让身边伺候的人和凌青蘅用同一种香这个办法,这样就算以后被顾悯闻到了什么,他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
也亏得刚才万忠全机灵,看懂了他的眼色,将凌青蘅的帕子认作是自己的,这才成功打消了顾悯的疑心,一想到乱臣贼子说不定现在正在因为错怪了他而内疚不已,沈映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招贼喊捉贼,打了个顾悯措手不及,沈映洋洋得意地摇着手里的折扇,脸上露出得胜的微笑,没想到吧乱臣贼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想抓你爷爷我的错处,哪有那么容易!
月上柳梢头,今晚受邀去清露台赴宴的人已经陆续入席,皇帝和太后差不多同时间到了清露台,众人行完礼后依次落座,便有优美动听的丝竹管乐之声从清露台上传了出来。
众人心知肚明,今晚这场晚宴就是为了给昌平长公主选驸马,不过昌平长公主这个当事人显然对太后帮他选的这几个驸马人选并不满意,一晚上脸上连个笑容都很少露。
几个驸马人选中,风头最盛的当然就是梁耀祖,梁耀祖听了郭九尘的话,一心要在昌平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一会儿吟诗赞美昌平长公主,一会儿作对卖弄自己的文采,可惜昌平长公主并不领情,连个正眼都没瞧过梁耀祖一下。
沈映高坐台上,将下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这个梁耀祖,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样的,可若不是凌青蘅告诉他,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称得上是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世家公子,私底下会是一个家暴男?
不过也不奇怪,很多家暴男,光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他骨子里有暴力倾向,这些男人,会在婚前对妻子极尽温柔,装出一副二十四孝好男人的面孔,可只要一等到婚后,便会一改温柔面孔露出本性。
而且别指望他们会知道悔改,家暴这种事,只要动一次手,接下来就会有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