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曾经有过的所有欢愉欢喜便都成了笑话一场,那才是令人冰冷彻骨的绝望。
沈映早就听到了顾悯进来的脚步声,只是一直忍着没抬头,想看看顾悯会怎么做。
最后还是受不了被顾悯闷不做声地一直盯着看,忍不住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书,冷着脸拍拍身下的床板,“过来坐。”说完怕顾悯不听话,凤眸微睁,装作恶狠狠地道,“你要是还敢跟朕闹脾气,朕就让人进来把你绑在床上,别敬酒不吃……”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顾悯便迈步朝他走了过来,沈映心头一松,语气软和下来,改了口,“这还差不多。”
顾悯在罗汉床上挑了个位置坐下来,离沈映不远也不近。
顾悯在外人面前,总给人一种不苟言笑、内敛深沉的印象,唯独在沈映面前,才会流露出几分真情真性,可今晚的他却变得异常沉默。
跳跃的火光照在顾悯低垂的眉眼上,长睫掩映,在眼睑下面投下两道长长的阴影,叫人更加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到底还要跟朕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沈映深呼吸了一下,好似下定了决心了一般,率先打破沉默,一把拉过顾悯的手臂,“不就是面镜子吗?朕赔你一百个行不行?”停顿了下,摇晃了两下顾悯的手臂,像在撒娇似的,软着嗓子道,“别气了?嗯?”
顾悯喉结上下动了下,开口的嗓音有些干涩,“臣没有生气。”
沈映听出他嗓子有些干,低头在桌上找了下,桌上只有他的茶杯,便掀开杯盖,将自己的杯子举起来递到顾悯面前,“先喝口水。”
顾悯看着眼前的茶杯,掀起眼睫望了眼沈映,心里一刺,又是在演戏吗?
不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接过了茶杯,道了声谢然后喝了两口水。
沈映看着他喝完水,然后继续问:“没生气那你今天是闹什么别扭?你当朕看不出来吗?不过是娱乐表演,你那么拼命干嘛?要不是朕喊停,你是不是准备一直比下去,直到被人撂倒在擂台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台下等着看你的笑话?”
顾悯没说自己上台,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让人家看他的笑话,尤其是太后,这样才能让太后觉得他是个只知道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才能令太后彻底消除对他的戒心。
另外一个目的,他就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并不是要和谁斗气。
顾悯淡声道:“皇上误会了,臣只是一时技痒,忍不住想上台和羽林军里的相扑好手比试一下,又被激起了好胜心,才会失了分寸,请皇上恕罪。”
沈映听完,思考了一下顾悯话里的真实性,怀疑地问:“真的?”
顾悯直视着沈映的眼睛,点了下头。
虽然顾悯点了头,但沈映还是觉得,顾悯下午来请安时候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在和他赌气。
可顾悯不承认是因为镜子的事生气,若不是镜子,还能是因为什么呢?沈映实在想不到。
沈映想让现在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一点,便开玩笑道:“你要是真没生气的话,那就给朕笑一个?”
顾悯面无表情地问:“皇上想看臣怎么笑?”
沈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会怎么笑?”
顾悯正儿八经地道:“臣会微微一笑、开怀大笑、眉开眼笑、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等等,不知皇上想看哪种?”
“朕想看……”沈映抿了抿嘴唇,拍桌道,“皮笑肉不笑!”
于是顾悯扯着嘴角两边动了下,表情僵硬得像个假人,沈映看了“扑哧”笑出声来,伸手过去戳了戳顾悯的脸颊,打趣道:“你这哪是皮笑肉不笑,朕看明明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顾悯放下嘴角,脸上又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皇上对臣的笑可还满意?”
沈映止住了笑,挪动屁。股,朝顾悯那儿坐过去,“你既然说自己没生气,那你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板着张脸?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顾悯微微侧过头,避开沈映的视线,“没什么,皇上多心了。”
沈映用肩膀撞了一下顾悯,开玩笑地道:“在朕面前不说实话,就是欺君知不知道?”
顾悯稳住身体,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认真地看着沈映道:“皇上,不是臣想欺君,而是人人都有难言之隐,您明白吗?”
不是他不想说,他当然也想问沈映为什么要这么戏弄他。
可有时候事情一旦说破,只会让双方都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若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谎言已经被识破,那皇帝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与他谈笑风生吗?
当然不会。
所以倒不如装不知道,起码,还能维持住现在,给彼此保留几分体面。
“行吧,你实在不想说,那朕也不逼你。”沈映拍了下手,“不过,你得告诉朕,怎么才能让你忘掉烦恼,高兴起来?”
顾悯淡淡笑了下,“臣无碍,皇上就不必为臣操心了。”
沈映看着顾悯的侧脸,忽地眉梢一挑有了主意,于是倾身头朝顾悯靠过去,飞快地在顾悯脸上亲了一下,亲完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这样有没有让你高兴一点?”
顾悯抬手摸了下脸,面对沈映的撩拨有些无奈,“皇上,您真不必如此。”
沈映撇了撇嘴,装作沮丧地摇摇头,“那看来朕是没这个本事让你的烦恼消除了。”
顾悯藏在袖中的手暗中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提醒自己必须硬下心肠,绝不能再因为皇帝的虚情假意而心动,皇帝做这一切,都只是在逢场作戏,不能当真!
顾悯:“皇上,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行,歇息就歇息,那你把油灯吹了。”沈映指了指摆在矮桌上的灯盏。
顾悯奇怪,“您不进去睡吗?”
沈映振振有词地道:“就算进去睡,也得熄了这里的火啊,这叫节约用火知不知道?”
顾悯不想因这种小事和他争执,便挪身过去把灯罩从灯盏上拿开,然后将里面的油灯吹灭,不过一口气的功夫,火光便闪了闪熄了。
只是罗汉床上的光线暗了,但屋子里其他地方还点着蜡烛,昏黄的光线流淌过来,气氛好像在突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顾悯灭了灯,正想先起身下床,没想到被沈映从身后拉住了袖子,没等他回过头,就被沈映从身后搂住了脖子。
天子单薄纤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的身躯,从后面覆上来,顾悯突然感觉自己眼前一花,眼睛似乎失去了辨别物体的能力,随后落在他耳廓上的亲吻,又让他连大脑的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这样能让你高兴起来吗?”沈映在他耳边问。
顾悯猛地攥紧了手下能抓到的衣物,咬紧了牙根,命自己保持清醒,假的,都是假的,绝不能被迷惑!
沈映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心里暗暗奇怪,今天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定力这么强了?这都能忍得住,可一点不像是平时的他。
于是他决定再加大剂量。
细碎带着湿意的吻,一路沿着耳尖到耳根到下颌……最后拥抱从背后转移至身前,吻落在了嘴唇上,并且伸出舌尖试图让男人的薄唇打开,想得到男人的回应。
“这样呢?高兴了没?”沈映感觉自己好像在亲一块木头,不禁有些恼火,微微用力咬了下顾悯的下唇,没人喜欢在床上演独角戏,再没反应,他可不乐意干了。
沈映垮下肩膀,无力地叹气,“你到底在气什么啊?要是朕哪里做得不对,朕给你赔不是成吗?”
“皇上没错,是臣错了。”顾悯的嗓音忽然变得异常得沙哑。
沈映:“嗯?”
顾悯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光影中,对上了,又似乎没对上,没等沈映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顾悯已经抱住沈映翻身将人压在了罗汉床上。
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明知道是皇帝跟他是逢场作戏,可这颗心还是会该死的不受控制地为之怦然心动,就像是飞蛾扑火,已然成了本能。
罢了,人生如戏,既然都是戏中人,那在这场戏结束之前,不如就敲锣打鼓起来,痛痛快快地演尽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