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第一日,三军在三座城门的攻势便同时受挫,军中士气难免有些低迷。
杜谦仁奸计得逞不免得意洋洋,城里这几十万百姓,就是他制胜的法门,外面攻城的,毕竟是大应的军队,既然自诩正义之师,他们又怎么忍心举起屠刀,朝自己的同胞下手?
而他已经派人出城去向雍王还有其他的藩王求援,只要稳住这几日,等到援军来救,他便能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可杜谦仁没想到,就在他以为拿无辜百姓当挡箭牌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当天晚上,他在自己府里和幕僚商议要事,突然听到外面连续传来几声惊天巨响!
杜谦仁忙派下人出去查看是什么情况,不一会儿,下人回来了,却给杜谦仁带回来了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京城中各处囤粮草的地方不知道都被谁给炸了!
杜谦仁听完之后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原本京城里的粮草至少能帮他撑半个月,现在粮草一没,就全都完了!
不过他想到京中百姓家里应该还有存粮,杜谦仁便立即命人带兵去百姓家挨家挨户抢粮食。
可粮草被烧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就在杜谦仁在宫外头疼要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与此同时,在宫里的冯太妃发现她的宝贝儿子沈晗,竟然在自己宫里被人绑架失踪了!
绑架沈晗的人留下一张字条给冯太妃,上面写,若开城投降,则可保岐王无恙,若两日后仍拒不投降,她便只能见到岐王的尸体。
冯太妃见到字条后,瞬间崩溃,她做这么多,冒这么大的险,都是为了帮她儿子铺路,可要是沈晗死了,那她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一场空,什么皇帝,什么太后,全都没有了意义!
能够在皇宫之中,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绑走皇帝的,自然只有在皇宫里住了几个月,已经对皇宫各处无比熟悉的凌青蘅。
凌青蘅两日前接到了沈映的密令,命他在林家军开始攻城后,设法绑走岐王。
岐王登基称帝后,冯太妃便迫不及待地帮儿子搬进了历代皇帝居住的永乐宫,但是她做梦都没想到,永乐宫的龙床下面会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这条密道本是修建了为防有人逼宫,给大应历代皇帝逃生用的,凌青蘅从沈映的密令中得知了这条密道的位置,便从密道里进入了永乐宫,趁岐王还在龙床上熟睡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绑走了。
命崔进火烧粮草,凌青蘅绑岐王,这两步棋,都是沈映早就谋划好的釜底抽薪之计。
没了粮草,又没了傀儡皇帝,这次杜谦仁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
岐王一失踪,冯太妃一心只扑在救儿子身上,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杜谦仁,因为她心里清楚,既然岐王已经落到了别人的手上,便对杜谦仁没了利用价值,那杜谦仁就绝不可能为了救她儿子而开城投降。
可要是杜谦仁不投降,那时间一到,她的宝贝儿子就要没命!
冯太妃的侄子是西城门的守军统领,她当机立断传信给侄子,要侄子立即开城投降来换取岐王的安全。
还在府里忙着为征集粮草头疼的杜谦仁,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盟友冯太妃会在关键时候给他来一记背刺!
等到杜谦仁反应过来时,林振越早已率领五军营的五万精兵从西城门打进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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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昨天晚上在房里看书,瞧见桌上点着的蜡烛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灯芯结出了一连串的灯花,早上起来,又听到他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有两只喜鹊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便知道,有好事将临了。
果然还不到晌午,林凡便来向他禀报,说林振越率领的大军已经成功攻入京师,将杜谦仁一党尽数擒获,等候皇帝回京发落,另外迎接皇帝回京的仪仗队伍已经在路上,今日他们便可回京。
一个时辰后,礼部尚书带着众臣和皇帝御。用的仪仗,到了崔家庄门口,一见沈映出来,便齐齐跪倒在地,叩头道:“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沈映淡淡笑道:“杜谦仁、岐王犯上作乱,在京中的诸卿也身受其祸,朕与你们能有君臣再见之日已是幸甚至哉,诸卿又何罪之有?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皇上英明!”礼部尚书捧着龙袍龙冠,跪到沈映跟前,“还请皇上更衣,回京主持大局!”
沈映伸出手在做工华丽的龙袍上抚摸了两下,在崔家庄里的这几日,他倒快习惯了每日的粗布麻衣、粗茶淡饭,做一个深居简出的普通人,当要再穿上这身象征无上权力的衣服时,他还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崔家庄终归不是一个适合隐居的世外桃源,京城的乱局未定,是时候该回去履行他身为一国之君的义务了。
两个宫人捧着龙袍跟沈映进去帮他更衣,等沈映换了一身绛纱袍,头戴皮弁冠再信步走出来时,在众臣们面前出现的,便是一个气度矜贵,俊朗不凡的少年天子。
以前的皇帝,荒唐名声在外,虽然长了一副好皮相,但别人看了也只会觉得他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毫无君王该有的气度仪态。
可现在的皇帝,虽然此刻人还没回到京城大权在握,但已经举手投足已经散发出一种唯我独尊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龙颜,心中油然而生出臣服之感。
在场的大臣们,仅仅是几个月没见过沈映的面,便都已经察觉出,他们的这位皇上,和以前是大不相同了,不再是那个事事都要听命于刘太后的的傀儡,俨然已经是一个胆识谋略不输给历代大应皇帝的一国之君!
的确,如今的沈映,上头没有刘太后欺压,下面没有郭九尘、杜谦仁等权臣阉宦挟制,大应朝无上权力尽归他手,生杀予夺皆凭他的喜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沈映双手负在身后,在众臣们敬仰的目光中坐上龙辇,他低头理了理腿上的蔽膝,似漫不经心却不输威严地说了三个字,“回宫吧。”
一个太监立即高声念道:“皇上起驾回宫!”
众臣整齐地在龙辇后面行礼:“臣等恭迎皇上圣驾回銮!”
沈映回宫的这天,是景昌三年八月廿六。
他高高坐在需要十六个人才能抬起来的龙辇上,一路看过从京郊到京城沿途的风景,身后跟随他的是一里多长的御。用仪仗队伍,这一路上,再没有谁可以成为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阻碍,再也没有谁可以阻挡他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他明白,真正属于景昌一朝的时代,来临了。
皇帝的御驾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京城,与沈映离开时的繁华气象不同,刚刚遭受了叛乱的京城,到处都是尸体伤患,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哀嚎哭泣,一副令人心酸的破败景象。
古往今来,都鲜少有不流血的政变,夺权之路,艰难险阻,一路上不知道要流多少鲜血,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
沈映在谋划全局的时候,早知道必须的牺牲不可避免,可是当他回来见到这么多人因这场叛乱而家破人亡时,还是大受触动,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些自责。
沈映有些不忍再看京城里的惨状,于是放下帘子对旁边随行的人说:“先回宫吧。”
“皇上怕是一时之间不能回宫了!”
龙辇外忽然响起一声马的嘶鸣声,好像有人拦在了仪仗队伍前面。
沈映听到那人说的话后,不满地皱起眉头,本想开口斥责“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截御驾”,可等认出了那个声音是谁的后,瞬时哑然,心跳反而猛地剧烈了起来——是他!
沈映在轿子里深呼吸了两下,稳了稳心神,然后才掀开前面的帘子,抬眼望向前方,高高骑在一匹纯白色骏马上,穿着一身银白色盔甲的顾悯。
几日未见,顾悯的形象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胡子不知道几天没刮,下巴上清晰可见青色的胡茬,现在的顾悯,看起来和“翩翩君子”四个字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但也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盔甲上也有血迹,但不会让人觉得他邋遢,反而有几分放纵不羁的。
在太阳照射下,顾悯身上的盔甲反射着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耀眼夺目,令人移不开目光。
沈映奇怪地挑眉,“朕为何不能回宫?”
顾悯声音轻快地道:“皇上有所不知,冯太妃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疯,在皇宫里放了一把火,好几处宫殿都烧了起来,宫里现在因为救火乱成了一团,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所以臣劝皇上还是不要回宫的好。”
沈映:“……朕要是不能回宫,那朕晚上住哪儿?”
顾悯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皇上赏赐给臣的临阳侯府就在附近,若皇上不嫌弃,不如就请皇上赏光,移步寒舍小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