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焕卿这个人,时常给姚宜一种矛盾的感觉。他出身坤京卓氏,是名门望族子弟,身上却没有贵族的骄矜,也不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舞文弄墨,琴歌酒赋,反倒喜欢习武,一门心思想上战场建功立业。
然而男子能够施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时代早就已经终结,现今女子皆习灵技,战场上的对抗早就不是刀枪的碰撞,而是灵技的纠缠。寻常武艺从格斗之技沦为表演之技,只有一些清闲的贵族女子把它当作爱好。卓焕卿这种习武之人毫无疑问,是个异类。
他能安安稳稳耍弄到今天,倚仗的是卓氏家大业大。他排行靠后,不是继承人人选,性子又不够和顺,不太可能靠联姻为家族提供助力,便没有被悉心培养,管束也松散不少。因他讨家主喜欢,对方对他额外纵容,默许了他习武的行为,才养成如今这个样子。
若单论喜欢习武这一点,卓焕卿虽然不同于现今的贵族子弟,但却和千年前男子掌权时的男人相似,倒也算不上矛盾。然而他偏偏又在某些方面显示出了不同于从前男子的贤淑。
就比如酿酒、制糖、烹饪这些生活技艺,卓焕卿都很擅长,唯一不擅的大概只有点茶,因他觉得这是附庸风雅的技艺,并不实用。
姚家和卓家比邻而居。姚宜和卓焕卿的小院甚至只隔了一个墙头,小时候卓焕卿就经常翻墙而入,刚开始是眼馋姚宜书房浩如烟海的书籍,挑里面的兵书来看,后来投桃报李,经常给姚宜投喂精巧的吃食,导致她有一段时间像脸蛋柑橘一样圆润,别人一见就夸她有福相。后来她开始入东宫任太女少傅,才刻意控制身材,以免仪容不雅,有辱东宫。
有些东西唾手可得时便如粪土,一旦稀少起来则如珠似宝。就像卓焕卿手中的松子糖,她已经两个月没吃到了。
姚宜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忍不住拆开糖衣。“就吃一颗。”
“搞得像我吝啬一样。荷包里数十颗,你只要不怕牙疼,吃多少都行。”卓焕卿笑道。
姚宜摇摇头,束起荷包,系在腰间。“陛下召我入对时,我总不能含着糖说话。”
“你家陛下都亲政了,还用你天天教导?要我说你也该放开手了,别年纪轻轻就累得一身病。”
“我不能有负先帝重托。”
“先帝又不止托了你一个人,我没猜错的话,黎遮月也受托了吧?你看他都把自己托到皇宫里来了,先帝要是知道了,棺材板不得掀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姚宜伸手捂住卓焕卿的嘴。“这是在宫里,你好歹收敛点儿。”
卓焕卿含混不清道:“你在家里明明比我还敢说。”
“此一时彼一时。你可赶紧被退回去吧。”
几日后,三十多位良家子终于学会了宫中礼仪与规矩,准备面圣。自先帝薨逝后便深居简出的太后携先帝后宫品级最高的侧君姚长春君一同为皇帝掌眼。
良家子们四人一组,入殿面圣。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众人各显其能。
姜涔云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一名发髻高耸入云的男子,他头上插的几支发簪图案为亭台楼阁和高山大川,她好奇地问:“顶着这一头金玉珠翠不重吗?”
“臣将大周万里河山顶于头上,便是重逾千钧也甘之如饴。”男子缓缓下拜,满头珠翠泠然作响。“陛下乃治理河山之人,臣更怜惜陛下。”
太后面露不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