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铮悠闲的躺着听他们对话, 看到旁边矮桌上的雕花盘内盛着新鲜水果,便随手拿了一个。
忽然想到自己现在隐身状态,赶紧放了回去, 幸好所有人都在认真的讨论问题, 并没有发现方才有个梨子漂浮又回落。
袁老爷紧锁眉头,“有道理, 告诉他是捡来的, 说不定他就去寻找亲生父母了。”
“可他哪里来的亲生父母。”袁夫人摇头。
施铮不解, 这叫什么话?是人都有亲生父母,就连妖都是妖他妈生的。
袁持仁和两个弟弟也好奇的问:“母亲, 此话何解?”
“诶,没什么。”袁夫人道。
这时候下人来报, “大公子来了。”
袁老爷跟袁夫人朝三个儿子使了个眼色, “你们去屏风后面避一避。”等亲生子们避好了, 才叫人将袁持誉让了进来。
施铮见他也换了干净的衣衫,真是人如冠玉, 越发不像跟袁家有血缘关系。
袁持誉礼数周到,先拜了袁氏夫妇,才切入正题道:“我到底是什么人?能告诉我吗?”
袁老爷装作很纠结的样子,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才像下了很大决心般的道:“其实,你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嗯。”这就是袁持誉的回答,就一个字。
袁夫人虽然早觉得对方肯定也有察觉, 但此时此刻见他如此淡定, 还是忍不住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 你不该发现的呀。”
施铮直摇头, 整天盘算把袁持誉赶出去,就这,还亲生儿子?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袁持誉没回答的问题,只是问:“见过我爹娘吗?”
“我和你娘成婚数年,膝下无儿。十八年前,有一天早上出门,门口昏迷了一个孕妇,我们将他接进家里照顾了几天,她生下你之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不见了。”袁老爷叹道:“之前通过交谈知道,她是从长安来的,说是当家主母不容,撵出来的,瞧她俏丽的模样,也是伺候达官贵人的。你亲爹在长安应该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有信物吗?”袁持誉问道。
袁老爷跟袁夫人都摇头,袁持誉脸上能看出来有失落的情绪,但嘴上只是道:“我知道了。”
袁老爷假惺惺的挽留道:“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去长安找你爹娘吗?不是我说,长安那么多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留在家里,给我做个帮手,你弟弟还小,不能独当一面。”
袁持誉干脆的道:“不了,我明天就走。我回去收拾一下。”说完便离开了。
等他走了,袁持仁等三兄弟从屏风后走出来,问他爹,“他真是达官贵人的后代?找到他爹,会不会报答咱们家?”
袁夫人则自顾自的说道:“他说回房间收拾收拾,不知道会卷走什么贵重物品。”
“哪里来的达官贵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袁老爷捋着胡子道:“只是长安人多,够他找上几十年的罢了。”突然后脑一痛,“啊!谁打我?哪来的梨?”
地上有个梨还在滚。
接着就听门帘子啪的一响,像是什么人走出去了。
几个人在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过门口丫鬟,都说没看到有人进出。
虽然这个小插曲颇有些诡异,但招架不住袁持誉明天就要走了,三兄弟心情不错,袁老爷和袁夫人也不想留下刻薄的名声,尽力维持自己慈父慈母的形象到最后。
再者,袁持誉虽然没什么才干,脸确实长得不错,保不齐去长安歪打正着,真结识了什么权贵,日后发达了呢。
所以最后的晚餐,美酒佳肴一样不缺,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大桌子。
袁老爷和袁夫人本来还想表现出谦和有礼的待客之道,招待跟袁持誉回来的金发番邦人,比如礼让道:“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结果酒席一开始,两人就目瞪口呆的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无语了。
这、这也太不外道了吧,真是毫不见外,放开肚子可劲儿吃。
施铮一边吃一边道:“放心,我就吃一点,做客哪能使劲吃,让主人家心疼呢。”
袁老爷硬着头皮道:“哈哈,年轻人想吃就吃,你别见外,否则我们要被外人说小气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施铮晃了晃喝净的酒壶,大声道:“这个酒……呃,叫剑南烧春,好喝,再拿一壶来。”
剑南烧春可是当地的名酒,袁氏夫妻本意是拿一壶出来聊表心意,可没想被当成白水管够喝,朝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领命,到了内窖,倒了别的酒来。
殊不知施铮已经用神通透视了墙壁了,一路跟了她到内窖,等她回来后,几大口喝净了壶里的普通酒,之后再用搬运法,将剑南烧春酒坛里的酒,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运到酒壶内。
袁氏夫妇一开始也没察觉,可过了一会,发现不对劲儿了,怎么一小壶酒,这番邦人喝了这么久还没喝干净?
袁老爷面皮直抽,“之前忘了问了,阁下在何处高就?何以谋生?”
“农户,种地的。”施铮觉得自己真喝了不少,晃了晃看东西有些重影的脑袋。
袁夫人问袁持誉,“真的?”虽然他不爱说话,但也不爱撒谎。
袁持誉肯定的道:“真的。”
袁氏夫妇交换眼神,这样子哪里像种地的,便道:“我还以为你是持誉在五鼎门认识的同窗。你会法术吗?”
“法术哪有酒好喝。”施铮再次倒酒,却发现一滴都倒不出来了,坛子里酒后一滴都让他给喝净了,“怎么,没了?”
袁夫人有不好的预感,找了个借口离席,径直来到装珍贵物件的内窖,果见一坛子好酒都没了。
当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正撞上丈夫,便指着酒坛子道:“你快看,里面竟然一滴酒都没有了。”
“怎么可能一滴酒都没有了,我不信,你进去仔细看看。”
进去看看?袁夫人一愣,突然就见丈夫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一扔,她就飞进了酒坛子里,整个人变得只有拇指大小,站在仿佛如广场般空旷的酒缸底。
酒坛四壁光滑如镜,她根本上不来,这时,她听到酒坛外有人在说话,竟然是她自己的声音。
“哎呀,你快看啊,一滴酒没有了,都叫那个番邦人喝了。”
接着是她丈夫的声音道:“你迟迟不回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好。那个番邦人肯定有古怪。心疼死我了,这剑南烧春,每年给宫廷也不过进贡十斛,咱们能得到一坛,谈何容易,都怪你非要穷大方,说最后一晚拿出来给他们尝一尝。诶?夫人,你怎么脸红扑扑的?也没见你喝多少酒啊。”
接着是“啊”的一声惊叫,袁夫人就见他丈夫也大头朝下栽了下来,随着降落,身体越来越小,最后跌到了坛底。
袁夫人扶起丈夫,仰头看头顶,见那番邦人笑眯眯的扒在酒坛口边缘,打了个酒嗝,“等我回来,咱们玩个真心话游戏。”说完,就不见了。
“救命啊——救命——”夫妻俩人大喊大叫,可跟他们来的丫鬟已经被使了定身法。
何况身体变小,声音小如蚊蝇,别说内窖没有别人,就是有其他人也听不到。
这边厢,袁持誉先后见母亲、大王还有父亲先后出去了,不知都去了哪里。
于是酒席上只剩他的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袁持仁平时就不把大哥放在眼里,直言不讳的道:“袁持誉,你到了长安,将姓氏也改了吧,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袁持誉眼皮都不抬一下。
见对方不理他,袁持仁绕着桌子来到大哥跟前,揪着他的肩膀,“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袁持誉不耐烦的一挣,就见袁持仁跟一片叶子似的被甩了出去,朝门口跌去,幸好撞到了赶回来的父亲,才没受伤。
惊魂未定的袁持仁抬头看他爹,“爹,他、他打我!”
不成想一向明里暗里偏袒他的父亲却道:“你嘴贱,不打你打谁?老子也要打你!老子生你不如生块叉烧。”说罢,干脆利落的挨了两巴掌。
袁持仁都被打傻了,“爹……叉烧是什么啊?”
“滚回去抄千字文十遍,天亮前我检查,写不完就把你送到长安当和尚。还有,持义、持礼,你们幸灾乐祸个屁!一起滚回房间抄写十遍。瞅什么瞅,不去,是不是得老子踢你们才行!”
三兄弟大气不敢出,贴着墙边溜走了。
还在低头查看自己双手的袁持誉,见微醺的父亲对他招手,“给我来。”
来到内窖门前,袁持誉就见“父亲”变成了大王,他打着个哈欠对他道:“快点问吧,问好了,我好去睡觉。”
“果然是你。”袁持誉道:“问什么?”
施铮将他拽到酒坛前,指了指里面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袁氏夫妻,“问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关于你的身世,他们撒谎了,骗你去长安,就是让你大海捞针活活消磨你的时间和精力。”
袁持誉愣了下,对酒坛内的夫妻道:“为什么?”
施铮一手搭在酒坛边上,打了个哈欠,眼尾发红的道:“给你找点事儿忙活,你就不回益州来了。省得分财产,毕竟人家的财富都是留给亲儿子的。”
袁氏夫妻大声说着什么,可惜太小,根本听不到。
施铮便将他们变得大了些,每个有手掌那么大,但跟酒坛比起来,还是小如萝卜头。
“神仙啊,我们知道你的厉害了。但我们将财产留给亲儿子们有什么错,难道留给外人的血脉吗?”袁老爷瑟瑟发抖的道,他不敢强辩,明显这番邦人偷听过他们夫妇早前的对话。
“可你说了,你们捡了袁持誉才走了财运的。”
“那、那不过是凑巧罢了。我们又没要他的命,只想他离家,离得远远的,有什么错。”
“哎呦,你还有理了?提供错误信息,让人家一辈子白忙活,找不到亲生父母,你何其恶毒。”施铮提起旁边的一个满酒的酒坛,“你这么歹毒,泡蛇蝎酒不如泡你。”
“别别别——”袁夫人忙摆手,示意他停下,“冤枉啊,因为就是说实话,持誉也找不到他亲生父母。当家的,你把当年的事直说了吧。”
袁老爷怕被泡酒,马上道:“十七年前,我无儿无女,进山里采山药,当天雾大,竟然迷了路,跌到了一个斜坡下,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看到在我一丈远的地方,有一团水雾在慢慢聚集,比周围都浓,有花篮那么大。
我当时摔得根本不能动,幸亏带着干粮,吃了几口又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那团雾更浓了,白花花一团,隐约能见到里面有东西。
又等了一天,我看清楚了,那里面是个被水膜包裹住的婴儿。模糊的水雾变成了透明的水膜,那婴儿就像被一大滴露珠紧紧裹住似的,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真的诡异极了。
我一想,这孩子包在水里不被淹死了么,就爬过去,用挖山药的铲子划破了那层水膜,孩子也落在了我怀里。就是袁持誉了。”
施铮半信半疑,“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