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袁持誉被施铮告知下个月过寿辰, 他就没有一天不为贺礼发愁的,连菩提祖师都看出来了,主动问他:“何事烦忧你心?”
在与自己这关门弟子近日的接触中, 菩提也摸清他的性子, 就是天塌下来,他都可能不多看一眼,但唯独对送他来的那个妖怪, 有特别的在意。
前几天给了他半天假, 据他说就跑去见了那个狮子精, 还顺便了却一桩宿怨。
但等他回来跟他禀告行程, 对五鼎门的描述只用了一句话,但谈论那狮子精的话, 却整整说了五句,可见那狮子精的分量。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料到镇元子不会善罢甘休, 且算到狮子精有难的时候, 第一时间告诉了袁持誉,让他过去看看。
一来, 用镇元子检验一下徒弟的功力, 二来,万一那狮子精死了, 徒弟茶饭不思,岂不是耽误修炼进程。
时间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不过, 看徒弟的状态, 可能又要浪费半天时间。
“施铮的寿辰要到了。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菩提祖师深吸一口气, 举起拂麈罩准袁持誉的头顶就是一下, “为师以为你在钻研道经,你却在想给朋友过生辰?”
菩提祖师想起他进入袁持誉识海的时候,曾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感情流动而过,当时他不清楚这感情从何而来,但人类有七情六欲,识海中有这样的情绪很正常,他并没有多加在意,如今看来,说不定是对那狮子精的。
菩提祖师笑道:“他需要什么,你就送他什么。”
“可是上次送吃的。他也没有特别高兴。”说罢,袁持誉听菩提祖师哈哈笑了两声,他便问:“师父为何发笑?”
“天下妖物千万般,但却只有一个心愿,你道是什么?”菩提祖师还给出了提示,“亦是三界的共通心愿。”
“……”袁持誉看向师父,希望明示。
“长生。”菩提祖师笑道:“不光是咱们道家,三界之中各家皆如此。那寂寞冷情的天庭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去却削尖脑袋想进去,有一席之地。无碍乎想沾沾‘地上一年,天上一天’的光,以及时不时举行的蟠桃宴。那镇元子,号称地仙之祖,与三清四御都是故人,他为何不去天庭,反而一直驻扎地上?”
“为何?”袁持誉忽然想起他听金角银角说那镇元子是种果树的,“他也有蟠桃树?”
“他的人参果树可比王母的厉害,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只是每一万年才结三十个果子。”菩提祖师道:“既然去天界是为长生,镇元子在人间亦可长生不老,为何要去那压抑天条法度甚严的天庭呢?他轻而易举就能与天地同寿,而咱们却还要养精、炼气、存神,得费多少功夫。”
袁持誉大受触动,“施铮那么懒,断不会养精、炼气,怕是活不了多久……”
“为他好,就让他多活几年罢。但就看你能不能做得到了,好了,为师要去钓鱼了。”菩提祖师轻笑两声,便走了。
若是徒弟这一次能让镇元子难堪,下一步就可以考虑教他更厉害的法术了。
他也不想逮着镇元子一个人坑,但谁让地上能做徒弟试炼对手的人不多呢,他正合适,只能委屈他了。
袁持誉原地待了一会,出了洞门,往五庄观的方向飞去。
师父去钓鱼了,这段时间他可以自由支配。
他毫不费力的到了五庄观上方,高空俯瞰下面,有花园,亭台水榭,曲廊流水,也有菜园,四时蔬菜瓜果,应有尽有。
但最后的庭院内,有一千尺高的参天大树,分外显眼,树叶如芭蕉,甚是粗壮。
袁持誉使了个隐身法,来到近处端详,果见上面挂着一个个婴儿模样的果子,但数量极少,枝叶间间隔许久才有一个。
这时就听周围有动静,袁持誉循声望去,见两个道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郁闷的道:“真是的!五鼎门那两个家伙,怎么能骗咱们,害得咱们被师父骂。”
“就是,就是。还敢嘴硬,那姓刘的还说什么他一直强调就是袁持誉做的,是咱们没听他的。真是的,他绝对没说,他若是说了,咱们怎么会没听到。清风,你说,是不是?”
清风撇撇嘴,“哼。师父什么时候骂过咱们,都怪那两个家伙!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我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明月小声嘟囔,“其实,师父也真的。就算不是那妖怪做的又如何?一个妖怪罢了。又不是冤枉了五方五老。”
清风道:“别说了,果子熟了。从今日起每日查数,万不可有差错。”说着感慨道:“咱俩活了一千二百岁,还是第一次遇到人参果的成熟期。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这人参果才有个大体的轮廓,这一千多年过去了,果子的眉目才都长清楚了。”
“师父方才说,过几天会摘一个下来,与师兄们一起分食。咱们也能尝尝。”
“就是这玩意得现吃现摘,否则我真想现在就恳请师父摘下一个来,摆着看也好。”
两个道童便开始在树下查数果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心满意足的走了。
袁持誉盯着完全是婴儿模样的人参果,若有所思。
—
到了施铮寿辰当日,袁持誉早早告假,离开了三星洞去了五庄观。
那镇元子正在观中打坐,听童子来报说:“祖师,那门外来个自称袁持誉的人,我一开始赶他走,但他说只需将他的名字报上,祖师您必然相见。”
镇元子愕然。主要是吃惊于,这天下居然有这般不怕死的家伙。
他上次怕伤害到金蝉子的徒弟,才放他一码,加上忙着应元始天尊的邀请,去弥罗宫讲经论道一事,将袁持誉给忘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冒了出来。
镇元子推断,上次这袁持誉一定有厉害的法宝在身,神通才对他无效。
一物克一物,若有法宝能克他的袖里乾坤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上一次他抓那妖怪的时候,走得匆忙,不曾带上他的法宝天地玄镜。
这法宝只需一照,便知对方的法宝手段,以及克制该法宝的法宝名称。
这法宝也是开天辟地时就有的神物,落到了他手里。
因为他能将其他神佛法宝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纵然天庭的神仙们法宝再多,在他面前也一下子就会暴露弱点。
镇元子叫人取来天地玄镜,亲自收好,拿着拂麈来到了观外。
果见是袁持誉,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上一次凭空冒出了妖猴,大闹天宫,被佛祖收了,才算消停。
这又冒出个袁持誉来。
虽然是个人身,并非妖物,但所作所为却有相似之处,说好听点是胆大妄为,说不好听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镇元子冷笑道:“你何事到此?”
“你还不曾给我朋友道歉。”
镇元子由冷笑变成嘲笑,低沉的笑了几声后,才收敛了笑容,“疯话!”
这世上焉有神仙给妖怪道歉的道理?何况还是他这样地位的神仙。
“你将人参果作为赔礼亦可。”
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镇元子心中有数了,“你只是要借口要我的果子。你不想一想,为何我这果树就栽在院中,却无一个妖怪敢来染指?”
当然主要原因,是人参果树这近一万年才第一次结果,
九成九的妖怪都办法活到这个寿数,一辈子也赶不上一次人参果成熟。
剩下的原因便是,他镇元子岂是好惹的,嗅一嗅果子也要被他扒皮抽筋。
镇元子就听袁持誉道:“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你有这果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镇元子轻笑,抱着拂麈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进门自取罢。只要你能进的了此门,我就送给你一个。”
袁持誉当即答应,“不要反悔。”便举步朝山门走去。
镇元子不需指示,他的座下弟子们便已经拿了兵器冲上了去阻止。
他如今还有弟子四十八个,除了两个最小的清风明月不能战斗外,其余的哪个不是散仙层次。
镇元子不慌不忙的取出天地玄镜,照向与他弟子们缠斗的袁持誉,若是有法宝在身,便可在天地玄镜中显现。
然而,一番映照下来,却什么都没显现。
他身上没有法宝?
不可能,那他是如何做到的克住他的袖里乾坤的?
此时就见他那些徒弟们将袁持誉围在中间,齐力攻击,却被对方轻易化解,冲击得七零八落。
一瞬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受伤的弟子。
镇元子干脆收起了天地玄镜,对袁持誉道:“很好。今日,你赢了,给你人参果,你若是输了,便说出你的师父是谁。”
没想到袁持誉却道:“输了也不会说的。”
镇元子气得牙痒,“那就打倒你说为止。”说着飞身也加入了战斗中。
对方打到了家门,要取他人参果,镇元子岂能善罢甘休,使出万般手段相斗。
镇元子有点后悔自己荒废了武艺,要不然也不会拼尽全力还拦不住袁持誉。
但成了神佛后,谁还会辛苦操练拳脚刀枪功夫呢,法力强大才是至高的追求。
他觉得他还算是好的,若是别的神仙,神通使不出来,这会怕是还不如他。
斗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负,各自都有负伤的地方。
镇元子苦苦支撑,但脸上表现得风轻云淡,好似下一刻就能取对方首级。
而袁持誉为了给施铮祝寿,眼看天色渐晚,时间不等人,也必争胜利,绝不退让。
渐渐的,镇元子脑海里忍不住盘算起来,这袁持誉着实古怪,这厮究竟什么来历?再斗下去,别狗急跳墙,伤了他的果树。
毕竟现在已经打坏了五庄观的墙垣,坏了不少建筑了。
不如就给他一个果子。
并且正好以此为借口,告上天庭,让上面查查他是什么来历。
这等家伙,不查清楚了,养虎为患。
镇元子想到这里,收回拂麈,落地大声道:“罢了,给你个果子就是了。”
“师父!”被打伤的弟子们有话说。
镇元子拂麈微微一抬,示意其他人都闭嘴,对一旁围观被吓得都呆了的,清风明月道:“拿金击子,敲个果子送来。”
清风明月赶紧跑进了观内。
难怪能血洗五鼎门,原来有这等能耐。
不过,师父为何不用神通,干嘛与他兵器相斗?
但两人一时间也想不到答案,只能赶紧听师父的,取了人参果端着来到了山门前。
镇元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俩送到袁持誉跟前。
袁持誉见天边已渐渐升起一抹血色,晚霞浮现,不久太阳就要下山。
他也没料到会拖到这个时辰,赶紧拿了人参果,转身走了,希望能赶上寿宴。
镇元子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对着断壁残垣挥了下拂麈,那损坏的墙垣瞬间完好如初。
——
施铮视线模糊的回到了望霞洞,见下面仍旧灯火通明,不时有妖怪进出洞府,大声喧哗。
还有两个妖怪拉着丁大他们四个强盗在放声高歌,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但这一切都只能看个大概轮廓,妖怪和人类的表情他就看不清楚了。
得赶紧进洞府用佛宝舍利治疗,施铮想着,双脚落地就往洞府内的卧房走,却在半路上撞到一个人。
他眯起眼睛一瞧,竟然是袁持誉。
他忙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竟然看到袁持誉身上有不少血迹,衣衫上好几处兵器划出的破损,一看就知道他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相比之下,施铮至少外表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眼睛红了点,脸色差了点。
两个人看到彼此的样子,都异口同声的道:“发生什么事了?”
施铮虚弱的笑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
他个妖怪每天打打杀杀正常,但袁持誉一个还在上学的,竟然也能遇到危险。
“我也没事。”袁持誉看起来很着急的道:“我正找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