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出了灵霄殿, 驾上云彩，飞去了灌江口，径直进入二郎真君庙中。

守门的认识太白金星, 赶紧向内传报, 等太白金星落地了, 那二郎真君和梅山六兄弟都出来迎接。

“特使来此，有失远迎。”

太白金星和颜悦色的道：“我带来了玉帝的口谕, 陛下差你等去北俱芦洲的望霞城，收回那施铮的扶妖将军封号和玉玺。来，接好, 这是给施铮的圣旨。”

杨戬惊疑道：“撤回封号, 收回玉玺？”接过太白金星手中的圣旨卷轴, 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扶妖将军施铮目无法纪, 祸乱天下, 搅扰天地大道, 不可再配任扶妖将军一职，褫夺封号, 收回大印, 钦此。

杨戬对施铮这个扶妖将军也有耳闻，但他们两个从未有交集, 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但他对圣旨中的斥责还是很感兴趣的，“他做了什么事？看圣旨中的描述, 仿佛恶贯满盈了一般。”

太白金星犹疑了下，才道：“他把修炼之法不分高低贵贱，披毛戴角，传授给了城内住民。”

杨戬微微一怔, 似笑非笑的道：“他胆子够大了。”

“所以玉帝很愤怒，后果嘛，你也看到了。”太白金星催促道：“真君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说着就要走。

杨戬一把抓住太白金星，“您何必走得这么匆忙，咱们一起过去罢。”

玉帝真是好舅舅，专门挑这种任务给他，上次是抓孙悟空，这一次是去望霞城传旨收玉玺，都是最危险最得罪人的活儿。

天庭这帮老滑头都不做的，肯定是最烂的差事。

太白金星为难的道：“玉帝只派我来传口谕给你，却没让我随你一起去传旨。况且天庭还等我回去交差呢。”

“不急不急，您就是在地上消磨个十天半个月，在天上也就几口茶的时间。”杨戬道。

“别、别，我真有急事。”

话刚说完，杨戬就见太白金星嗖地化作一道灿烂的光点，消失在了天际。

跑了。

梅山六兄弟见状，都来到二郎真君跟前，“那施铮和袁持誉这几年闯的祸，一个个都非同小可。咱们这次去，不是得罪人么。他们讲理还好，若是不讲理，难免起冲突。真君，咱们真要过去吗？”

杨戬握着圣旨道：“总归得走一趟的。我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叫所有城民都习得修真之法的。”

杨戬带着梅山六兄弟一路飞向了北俱芦洲望霞城。

虽然知道到那里是妖怪的天下，但当真看到群妖挎着篮子，推着车子走在路上，还是叫他内心吃了一惊。

这时，他看到城池上方一朵云彩内半躺着一个穿道服的男子，正拎酒葫芦大口灌酒，此人很是眼熟。

他飞过去，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邱天师？”

邱弘济听对方叫他的名字，猛见是二郎真君和梅山六兄弟，呆怔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杨戬便将受玉帝之命，来传圣旨的消息说了，但没有告知圣旨的内容，假装自己没看过。

邱弘济痛苦的直拍额头，完了完了，玉帝肯定知道他被困此处的窘境了，但陡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禁嘴角露出了笑意。

二郎真君要传的圣旨肯定不会是好事，施铮这么胡搞，玉帝能容他才怪。

八成是褫夺封号的决定。

如果真是这样，没了天庭册封这个官方招牌，施铮的权威性一定大打折扣，没了统治的合法性。

人间皇帝想要统治牢固，尚且要鼓吹君权神授和血统。

施铮没了天庭的承认，看他以后怎么办。

邱弘济对杨戬道：“真不巧，施铮和袁持誉，刚离开城，外出了。八成是去了狮驼城和衡元城，你等一下罢。”

杨戬心道，传旨又没规定非得在都城，“你带我去狮驼城罢。”

邱弘济倒是想，但他离不开，他现在在这里待的位置，已经是结界的边缘了。

这时候就听下面传来吼声，“谁呀，弄个云彩也不动弹，挡着太阳，衣裳都晒不干了！快移开！”

“……”邱弘济尴尬的道：“真君，咱们一边聊罢。”

慢慢让云彩消散，只身飘在空中。

邱弘济带着杨戬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关起门来，大骂施铮和袁持誉，从他俩搞龙阳之风到所谓的打破知识垄断，尽数其罪恶。

邱弘济愤怒捶桌，“龙阳断袖之风，阴阳失衡，自此下去，男男相配，女女相恋，不繁衍后代，人族岂不是要灭亡了？！

不分长毛的还是带麟的，一概传授功法，到时候人、神不分，仙、妖失矩，还不天下大乱？他们是先乱自身，再乱八荒！，何其恶毒！”

杨戬声音幽冷的道：“这么看来，也没什么罪大恶极的。”

骂得太激动，忘了杨戬的母亲是神仙，父亲是凡人，他本身就属于人、神不分的产物。

邱弘济见杨戬和梅山兄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忙拎出施铮其他的罪过批判。

“普通人都懂了养气之法，就说了最简单的，婴儿都不夭折了，失去孩子的父母又怎么会磕头烧香，求情神灵宽恕他们的‘罪过’，再赐予他们另一个孩子？真君，你在灌江口也有草头神一千余个，人族不供给香火，受罪的是大家。”

把话题扯回了共同利益上，才见杨戬脸色缓和了些。

邱弘济总算把心中对施铮的怨念都讲了出来，通体舒服。

这时，他听到屋外有人喊：“国王陛下和大将军回来了——”

接着是欢呼声和掌声。

杨戬率先出门，就见空中有成千上百的妖怪整齐有序的朝一个方向看着，口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而顺着众妖的目光望去，则见两个男子并肩而飞，其中一个朝妖怪们挥手，又引得妖怪们一阵激动。

这两个男子则朝王宫的方向降落了。

邱弘济凑到杨戬跟前道：“那就是施铮和他的断袖朋友袁持誉了，您可以过去宣旨了。”当然他也会充当观众的。

杨戬拿起圣旨，略有一丝犹豫，“……既然，人回来了，咱们走罢。”

邱弘济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紧随其后。

说不定二郎真君收缴玉玺，两人打起来，引发大乱，坏了结界，他就能出逃了。

—

施铮和袁持誉是从狮驼国回来的，这次去主要是给虎力大仙送去一念分照镜二号机，叫他效仿望霞城为城内的妖怪们讲课。

虎力大仙早就听说了国王在望霞城的操作，没想到这么快他也拥有了这法宝。

在施铮原本的设想中，第二个锤炼的法宝是全新的种类，但谁让狮驼国离得实在太远，一念分照镜辐射范围不够远，只能再锤炼一个“分机”给虎力大仙。

比较好的是，一号机和二号机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转播对方正在直播的内容。

虎力大仙本就想在城内贯彻道家法门，恨不得抱着该法宝亲两口，“太好了，正是我需要的。”

他不需要外人帮忙，他自己就能做讲师。

考虑到虎力大仙的狂热程度，施铮对他教学内容和时长做了限制，免得干扰正常住民生活。

给狮驼城送去法宝之后，要务是在直播中先露了个脸，叫大家都认识一下国王帅气潇洒的容貌。

然后才将直播权交给了虎力大仙。

又给衡元城送去了三号机，才和袁持誉飞回了望霞城。

才进入王宫，豺狗精就来通报，“自称二郎真君和梅山六兄弟的人请求面见。”

施铮心道，他和二郎神从没有过交集，他怎么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像是好事。

“……请他们进来。”

就见一个身披银甲的男子，身子挺拔的走在前面，气质颇有不凡，加上标志性的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不用介绍，就知道他是谁。

而身后跟着的，应该是他的好兄弟梅山六圣们，不过，施铮倒是没看到哮天犬，大概留在灌江口看家呢。

“二郎真君来此，不知有何事由？”施铮还是笑脸相迎。

这时，他看到了最后进来的邱弘济，心道，差点把这家伙忘了，得给他安排点事情做，不能老闲着。

“我是为玉帝传旨的。”杨戬开门见山的道：“但念圣旨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你既然已经是天庭册封的扶妖将军，也是个神仙，为什么不叫人族和妖怪崇拜你，为你建立祠堂，供给你香火和灵气？反倒要破坏规矩呢。”

施铮诧然道：“真君突然到访，还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个问题，真叫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袁持誉冷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何况是田地孕育的生灵，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前人一样活着。”

总会出先一些有反骨的。

施铮内心思谋，杨戬这么发问，肯定是他已经对自己的“骚操作”有所了解了，便道：“香火的好处，我也体验过，受人供奉的确不累也不饿，舒服得很。

但同时，我也发现，这个过程，其实什么都没改变，我好吃懒做继续当我的神仙，而人类除了失去了自身的灵气外，他的生活，他的困难也还是老样子。

就这样下去，别说，十年，就是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个死样子。天庭五百年前和现在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叫我城内的住民都崇敬我，供奉我，我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我不喜欢这样死水一样的枯燥世界，我也不会做一滴死水。尤其当我，还有能力掀起风浪的时候。”

言下之意，我也当过神仙，知道你们那么一套，天庭神仙白白享受人类的香火，尸位素餐，其实根本不干人事。

妖族是神仙们坐骑的选拔基地，人类则是神仙们的“香火食粮”。

以前我是做不到，但我现在就有能力了，还惯着你们干什么。

指望神仙们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一个个都是老压迫怪了。

下界妖族和人族活得越惨，神仙的位置就越牢固，利益摄取也越多。

越是七灾八难，人祸兵乱，香才烧得越旺。

等待上位者忽然良心发现，怜悯施舍人族和妖族，这种想法实在幼稚可笑。

正舒舒服服当着神仙，享受着好日子，疯了才会替下层阶级着想。

只有让妖怪和人族强大起来，这帮家伙才能反省自身，做出让步，才有商谈的余地。

一个蝼蚁凭什么要求大象走路的时候，特意避开你呢，只有强壮自身，变成一个能扎穿对方脚底板的钉子，庞然大物在踩下去前，才会犹豫，移开步子。

杨戬忖度片刻，笑着叹道：“将军真是个有趣又勇气的人啊。曾几何时，我也像你一样来着，后来……”

后来发现，想要打破已经成行成千万年的“规矩”何其难。

只能选择退避一边，听调不听宣。

还以为这个世界会继续生锈下去，没想到有人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