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顾沉舟刚刚这么想到,就看见附近的武警直接拿喷火器对准那团黑云,还有一位中级军官高声说:“是苍蝇,用喷火器烧死它们!”
这一刹那,顾沉舟终于找到迷雾中那条通往终点的道路,顷刻醍醐灌顶!
施珊死了。
面目黑肿,眼球突出,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满是绿色斑块,隔得远远的,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成百上千只的苍蝇被喷火器喷死了一大部分,又从各种阴暗角落源源不绝地飞过来,环绕着被武警抬出来的那具尸体,恋恋不舍不肯离去。
顾沉舟和卫诚伯站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上的颤抖,能听见对方从牙齿缝中挤出来地低语。
“贺南山,贺南山……”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我卫诚伯跟你,势不两立!”
顾沉舟保持着沉默,向周围扫了一眼,看见不管是张副官还是那些环绕着卫诚伯的军人,都神情严肃,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几句话。
这时尸体已经被初步检查,负责的武警军官跑上前朝卫诚伯敬礼之后,说:“报告司令,犯罪嫌疑人已经发现,初步检查判定,嫌疑人已经死亡超过十二天。”
卫诚伯什么都不说,推开面前的人墙,从一位士兵手中抢过冲锋枪,打开保险栓就对准尸体旁边的地面倾泻弹药!
“普普普”的冲锋枪扫射中,周围的一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时间说长也短,十几秒的时间内,卫诚伯将没有了子弹的冲锋枪用力摔在地上,转回身大步离开:“收队!”
顾沉舟一直没有说话,他跟在卫诚伯身后,离开德馨园上了车再回到天瑞园,再到卫诚伯回到家里,跟从隔壁过来的顾新军震怒说道:“老顾,我直说了,这事查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你不用再掺和了!贺南山好手段啊,他敢杀人把证据掐断,我也敢跟他死磕到底!”
顾沉舟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一言不发,只等着顾新军做决定。
但事实上,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仅仅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前,他还跟卫祥锦说,这件事不会影响顾家退走地方的计划……
“卫诚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新军脸色很沉,“你看着我家沉舟长大,我难道不是看着你家的祥锦长大?他贺南山要断你家的根,就是在断我顾家的根!现在一切事情都水落石出了,虽然握不住证据,但也确定一切都是贺南山在背后搞的鬼,一而再再而三,贺南山未免也太没有把我们两家放在眼里了!他站在郁系那里,我们就站汪系,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把谁给拉下马!”
卫诚伯呼出一口闷气,坐回沙发上说:“老顾,我们来分析一下汪博源。”
接下去讨论的就是汪系和郁系的胜负面了,顾沉舟没有再待下去,他悄悄地离开了房子,却没有回去隔壁,而是开车去了天香山庄。
现在他需要单独呆着静一静,好好思考思考。
山上的清晨,在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常常聚起薄纱一般的雾气。
顾沉舟像前两天一样坐在山庄的后花园喝茶,但今天,他还接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爷爷,您怎么来了?”顾沉舟诧异地迎上前说。
从车上走下来的顾老爷子笑呵呵说:“这两天没有孙子陪我钓鱼,太寂寞喽。”
“我本来准备今天就回去了。”顾沉舟解释,又说,“爷爷,你还没有来这里看过吧?我陪你走走。”
顾老点点头,跟顾沉舟一起进去。
顾沉舟带着顾老爷子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最后又走到山庄背后的花园里——他们都清楚,顾老爷子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看这个山庄盖得怎么样。
“施珊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在石凳上坐下,顾老爷子开门见山问顾沉舟。
“贺南山玩得一手好手段。”自己爷爷来了,顾沉舟将茶壶里的茶叶和水全部倒掉,一一清洗后开始重新烧水泡茶,“施珊这枚棋子,五年前他就布下了,如果不是车祸的事情恰巧被撞破,顾卫两家的联盟在那时候就岌岌可危了。但是事情既被撞破,他也不着急,暗中隐匿不发,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才悍然出手,一击雷霆。”
“德馨园仓库几十公斤的门从内部锁死,没有窗户没有下水道,施珊又死在里头,手里抓着刀子插在心口……几乎不用等验尸官的检查,就可以肯定施珊是自杀。”顾沉舟面色淡淡的,这些事情这两天里,他已经反复想过了,“同样是死人,由贺海楼出手的王昶和由贺南山出手的施珊一比,简直高下立见。贺海楼说白了,阴狠有谋划有胆色也有,但手段还稍显稚嫩,要看破要反击,都不太难。而贺南山这里,爸爸在知道施珊的消息是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这个时候,我们顾家已经抽不出身了。只要我们去查,就没法从这件事里抽出身来。他并不忌惮或者干脆就要我们查出什么来,却在最后一刻釜底抽薪,将最关键的证据销毁掉……”
顾沉舟将开水注入茶壶,拿起杯盖,轻轻撇去壶口茶末。
“前边有人拉,后边有人推,身旁还站着卫家。”顾沉舟叹了一口气,“我们只有站对,还必须要站得干脆利落。”
卫祥锦的车祸和顾沉舟的被袭击事件又有不同。
顾沉舟被袭击只是因为贺海楼想把水搅浑,本身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卫祥锦不同,卫祥锦的那场车祸,如果顾沉舟不及时赶到,他就真的死在那一次了。
这一点,别说卫诚伯忍不下来,哪怕顾沉舟,也绝对不可能跟遭受过生命威胁的卫祥锦说:你忍忍等过换届这一段,咱们积蓄力量再图后续。
十几年肝胆相照的兄弟,两家的三代交情。
这个时候不表态,卫顾几十年来的联合必然分裂。不论从政治角度来说,还是私人感情来说,顾沉舟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
而现在,郁汪之争刚刚开始,没有人知道结果,所以顾卫两家还能站队一搏,只要搏赢了,未来十年内,想必能见到贺南山身陷囹囵的结局……
“爷爷,”顾沉舟突然说,“还有一个办法。”他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们现在必须站在汪系那边,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但是要退出这个漩涡,也并非没有机会……”
“哦?”顾老爷子说,“你说说。”
“把贺家拖下水。”他声音平静,“拼着爸爸再进一步的可能不要,我们把贺家也一起拖下去,在外地下放个五年,我看贺南山怎么再去冲常委冲总理。到时候顾卫两家联手,就算当政照顾,也未必吃不下贺南山。”
“你一点都不看好汪博源?”顾老爷子若有所思,却没有要对顾沉舟追根究底的意思,接着就缓缓说,“这样也好,未计成先计败,未计得先计失……”
一道黑影忽然从树上翻下来跳到石桌上!
一直守在旁边的警卫吓了一大跳,连枪都要端起来了。
顾老爷子也愣了一下,接着再定睛一瞧,就看清楚黑影是一只猴子:“这个……”他可许久没有看见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猴子了。
“吱吱,吱吱!”猴子叫了两声,将爪子里抓着的苹果递给顾沉舟。
顾沉舟伸手接过来:“从淮南那边带回来的,挺聪明的样子。”
这一句话间,那只猴子已经重新跳回树上,不知从哪里掏摸出另一个苹果,又跳下来递给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这一下都有点吃惊了:“我也有啊?”
“吱,吱!”猴子叫了两声,左右看看,从石桌上跳下去,蹬蹬跑到水井边,居然捧了一个盛着点水的刷牙小口杯过来,举起来要递给顾沉舟和顾老爷子。
“……难道是给我们洗水果用的?”顾老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顾沉舟说,心里也觉得这猴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接过猴子手里的口碑放到石桌上,又将自己和爷爷手里的苹果一起拿到水井边洗了洗,才递回给顾老。
顾老拿起来咬了一口。
“挺甜的。”他冲猴子露出一个笑容,夸赞了两句,见猴子手舞足蹈也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不觉性质就起来了,连续逗了猴子好一会,直到吃完了苹果,才站起身说,“好了,你自己有主意,爷爷就放心了。”
他抬起自己的胳膊,将手放到顾沉舟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说:“政治就是这样,有起就有落,有风光就有凄凉,我们赢得起,也要知道怎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