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贺海楼还以为对方怎么也要表现出一点冷笑或者轻蔑或者敌意——结果什么都没有。
顾沉舟只是笑了一声,就侧开身子:“贺少请。”
这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倒是让贺海楼多看了顾沉舟两眼,他当然不可能觉得是顾沉舟已经忘记两家甚至两人之间的对立关系,但确确实实,从顾沉舟砸车开始,贺海楼就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像一道选择题,乍看过去,所有答案都非常直观,但稍有不慎,就会选错:他以为顾沉舟不会一下子玩那么大,但顾沉舟就是玩了;他以为自己动了卫祥锦,两人见面顾沉舟就算忍得住不给他一拳,也会将他无视到底,但结果是……顾沉舟刚从卫祥锦家出来,他们就坐在了一组沙发上,气氛不说友好,至少不箭拔弩张。
顾沉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顾沉舟曾经思索过贺海楼一样,贺海楼也在越来越多地思索着顾沉舟的身体——以及他这个人。
冷静、自信、沉得住气、头脑好用、典型的利益奉行着、还有……出人意料的冷漠和虚伪。
贺海楼的目光再一次扫过顾沉舟的身体,这回他没有做任何掩饰,视线就一寸一寸地在顾沉舟的身体和露出在外皮肤上移动着。
但对方还是平平常常地坐在他对面,双腿分开,领口微松,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随意地稍稍屈起,对他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
让人喜欢的自信和自傲。贺海楼暗自想着。
但现在他又确实没办法很快动到顾沉舟……贺海楼垂眸片刻,看见顾沉舟抬起食指,轻敲了一下扶手。
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贺海楼笑起来:“这次来是要告诉顾少一个消息的,就不知道顾少有没有兴趣了。”
“洗耳恭听。”顾沉舟说。
“遂林那边的事情顾少应该一直有关注吧,”贺海楼似乎不经意地说起,“遂林那边已经彻底安定下来了,贺总理昨天去了遂林,跟遂林的地方政府见了面。”
正开始考虑对方再不说话,就该将其赶出去的顾沉舟心头一动。
贺海楼这是话中有话,他想要说什么?
遂林,地方政府,贺总理……
贺海楼又说:“还特意去了桑赞地区视察——”
桑赞是一块属于遂林省内的,居住少数民族并由其自治的地区。
“不论是会晤还是视察,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贺海楼恰到好处地收了口,笑眯眯地对顾沉舟说,“现在遂林的局势稳定下来,交通也重新开放,据说桑赞地区的雪山和草原都很美,顾少有没有兴趣去遂林再玩一趟?”说道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和我。”
顾沉舟静静看了贺海楼片刻,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若有所指说:“景点是雪山和草原?”
贺海楼暧昧笑道:“雪山和草原再美,哪里有颜色不同的人美?”
“有道理,”顾沉舟也跟着笑了笑,接着却话题一转,问对方,“贺少为什么突然跟我提起这件事?”
贺海楼唇角还是挂着若有似无地笑容:“我看顾少对我的身世这么感兴趣,还以为顾少非常明白呢。”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心道对方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
但这时候,贺海楼又笑道:“贺总理让我没事别鬼混,我只好过去欣赏欣赏美景,陶冶陶冶情操了。不过一路上只有一个人,也太寂寞了点——”
顾沉舟说:“恐怕贺少还是得一个人上路。”
贺海楼挑了挑眉。
顾沉舟又继续往下:“不过,贺少不妨把目的地的地址给我,说不定到时候大家能够巧合碰上呢?”
贺海楼唇角的笑容加深,却没有拿出纸笔,而是站起身身走到顾沉舟身前,微微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说:“桑赞市东临区,顾少可以到处逛逛,我想我们一定能碰到的——”
他看见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耳廓,心头突然被羽毛挠了一下,正犹豫着是要再进一步还是干脆点退后,顾沉舟就突地转头。
目光相对。
贺海楼一本正经地直起身退开两步,一边暗示对方自己没有任何歹意,一边深深懊悔,觉得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不过,他忍不住想道,这只巨型龙虾哪怕喝醉了,也舞得一手好螯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