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重要的意思,是指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沈老爷子问。
“嗯。”顾沉舟点点头。
沈老爷子将手中的宣纸放回桌上,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问:“小舟,你在体制里想取得什么样的地位?”
顾沉舟微微一愣。
沈老又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直到你出国之前,你都没有进里头的打算吧?”
“是,”顾沉舟说,“不过在国外,我想通了。”
沈老哼笑一声:“这句‘想通’不用对我说,对你爸爸你爷爷说去,我是巴不得你想不通呢!”他又说,“我不管你碰到了什么事,工作上的也好,不是工作上的也好,没有必要考虑太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和你妈妈,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他重重说道。
“……外公,我知道。”顾沉舟接话说,“我是有一些犹豫,不过这些犹豫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沉舟实话实说。
和贺海楼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不是特别好下决定。甚至一边做的时候,顾沉舟一边还会对自己发出质疑。
但是越犹豫越坚定,越质疑越明确。
如果说顾沉舟真的有什么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就是这一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达成的结果,在前进的道路上,他会犹豫,却并不放慢脚步;会斟酌衡量,却不首鼠两端。
他能够稳定而准确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中间有风景,没有岔路。
顾沉舟的目光错开沈老爷子,投向占了书房整面墙壁的大落地窗。
深沉的夜色像一块黑绒布,静静地罩在玻璃上。
顾沉舟看得非常专注,并没有意识在一旁沈老爷子的眼里,他的眼神跟罩在玻璃上的黑绒布,是一样的暗沉。
“至于进体制,不是家里的要求,确实是我自己的想法。外公,我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顾沉舟说道。
他同时也在想:不自己经历一次,不亲自见识一次,他永远不会知道,被推出这个圈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和滋味。
如果他不想再像梦里那样——
“如果是卫祥锦,今天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咱们半斤八两。”
“顾沉舟,对你来说,什么不可以交换?”
似乎沾满了蜜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沉舟自己回想着,也发自内心地浮起了一抹认同的微笑。
是啊,什么东西不能交换?
——反正不会是操一个人。
贺海楼的变数太大了。
这个机会倒是刚刚好。
顾沉舟不动声色地想着。
乘着这个机会,早点把麻烦解决掉——贺海楼之所以会追着他不放,不过是够了几次都摸不着他吗?等他够得着摸得到了,像他这种人,早晚会厌倦这种身旁时时刻刻存在另一个人的浑身束缚的感觉。
而至于其他——
顾沉舟没有必要自己骗自己。
在贺海楼冲出去拉他和卫祥锦的时候,他确确实实被震动到了,并且这样的震动就像地震之后余震一样,可能会绵延很久。
贺海楼对他或许是认真的,或许不是。
他参与进去之后,或许始终跟贺海楼相处不来,也或许会被贺海楼吸引——
这些都不重要。
任何只局限在一个人身上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是在他自己身上——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该做就做,想要就拿。
确定了就不迟疑,实践了就不后悔。
只是谈一场恋爱而已,就算对象特别了一点,也是他吃贺海楼,又不是贺海楼吃他。
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顾沉舟和贺海楼的晚饭是跟沈家的人一起吃的。
一楼巨大的饭桌上,一张大桌子足足坐了两位数的人。
延请自南方的大厨师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可以端上酒店宴会席的美味。
饭桌上,顾沉舟多年来的位置一直是沈老爷子左手边第一个,但这一次,因为有贺海楼在,顾沉舟索性在开饭之前就找沈老爷子说了,按照辈分排下去,把他和贺海楼排在一起。
这一桌子菜虽然精致,但对贺海楼来说,味道实在淡了点。
吃饭的过程中,饭桌上倒是不缺乏交流,话题多数是围绕着顾沉舟的,还包括一个月前青乡县的那场大地震,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心之态——只是太刻意了一些,如果真的关心,一个月前就该关心了,还会在地震都结束了一个月之后,再提这个话题?
但撇开这点,大体上来讲,一顿饭还是吃得和乐融融的。
饭后,沈老爷子和詹姆士去后花园散步,顾沉舟则弯下腰抱起自己大表哥刚刚两岁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玉佛,挂在小孩子胖乎乎的拳头上。
一旁的大表嫂看见了,立刻走上来道谢,顺便把孩子从顾沉舟手里接过去,还哄着孩子跟顾沉舟说谢谢:“思思,谢谢你小叔叔。”
小孩子胖乎乎地很可爱,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顾沉舟直笑,还跟着自己的妈妈一起依依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贺海楼特意站得远了一点,他一点都不喜欢孩子——就他所知,顾沉舟也没什么好感,这一点从顾沉舟放下孩子之后不止碰都不碰,还倒退了一部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了。
“大表哥,这位之前来过我们家。”顾沉舟没有再去看小孩子,只是转向了旁边的人,自然而然地介绍说,“姓贺,贺海楼。是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