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黑暗中漫步,和身旁的黑暗说说笑笑。
他有时候黑暗中奔跑,黑暗化为怪兽要将他吞噬。
他一直和它们一起。
它们如影随形。
——
假设说,广袤宇宙无数个空间与时间里,有那么一个和们生活的空间基本相同的空间,们称其为平行空间。这个平行空间里,命运大家都还年幼的时候有了一个拐点,六岁的顾沉舟和五岁的贺海楼,提前十八年见面了。
他们的见面方式,有一些特别。
耳畔的声音烦得像蚊子的嗡嗡声。
贺海楼坐高高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抠着布沙发上的彩色绣线。正交谈的两个大已经第二次把目光投到他这里了。
他等待——
“小朋友,平常喜欢玩什么东西?”
啊哈,看,意料之中。
“画画。”他扬起脸,冲对方笑。
这位上门来拜访的也笑起来,又转过头和他舅舅闲谈了两句,跟着才仿佛不能冷落他似地转回来,又问:“喜欢画画啊,那能让叔叔看一看的画吗?”
他保持笑容,轻快地回答对方:“不用装了叔叔,知道是来给看病的医生,知道有病——”他看见对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觉得有趣又好笑,“们每一个,都这么看着呢。”
但这个的脸色也只是微微变了一下,几乎他说完的同一时间,对方就收拾了脸色,用温和的口吻说:“叔叔很抱歉一开始没有跟说。那么海楼,能把平常画的画拿给叔叔看吗?”
坐一旁的贺南山已经直接吩咐保姆将东西拿下来。
贺海楼不笑了,他又开始觉得无趣了。
收柜子里的一叠画稿被胖胖的保姆从楼上拿下来。
自称叔叔的医生一面征求他的意见,一面又不等他回答地直接拿起画稿。
他的目光也随之落到自己画出来的图画上——斑斓的色彩,扭曲的线条,糊成一团的图案,层层叠叠被污染的颜色。
他觉得,这可以称之为丑陋。
医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为什么画这些画呢?”、“觉得这样画怎么样?”、“这些画代表什么?”、“平常会看到什么东西?”、“有没有试着和它们交流过?”
他爱理不理地说了两句,医生也没有深究,转而跟他舅舅低声交谈,似乎是询问他平常的表现。
他无聊地从沙发上跳到地上,屋子里跑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窃窃私语了,他烦得不行,从这间房间跑到那间房间,从这个身边跑到那个身边,舅舅依旧跟医生说着话,并不管他。胖胖的保姆却抱怨了一句,他开始大笑,大笑着她脚边跑来跑去,然后重重地摔上每一个房间的门!
“砰!——”、“砰!——”、“砰!——”
他最后冲回自己的房间,摔门的一刹那,隔着一面雪白的墙壁,他看到了一个胖胖的男孩。
胖胖的男孩也看见了他。
他们都惊讶极了。
“……小楼,说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不要用力摔门,说了多少次了,有客下面做客,贺主任办公也需要安静——”胖胖的保姆用钥匙开了门,开始她惯常的喋喋不休。
“看这个。”他指着胖男孩的位置对保姆说,“那边站着一个,和一样大。”
保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墙壁,又收回目光看着他。
她像是看一个怪物。
他的舅舅和来给他看病的医生很快上来了。
保姆跟他们身后,小声地复述他刚才的话和举动,虽然尽力抑制,但神情依旧十分异样。
他舅舅看着墙壁没有出声,医生则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开始问他:“小楼,看见的那个孩子长得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平常看见的不一样?他是不是和差不多的模样,向打招呼?”
他盯着墙壁看。
雪白的墙壁正中间,多了一个房门一样大小的灰色透明薄膜,薄膜里边是他的房间,薄膜外边是另一个房间,他看见了铺着格子床单的床尾、木制的椅子和同样木制的书柜,还有摆书柜上的奥特曼。
他注意到上面的奥特曼一点都不齐,不像他,已经收集了整整一套。
胖男孩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奇怪。他的目光一直轻微移动着,贺海楼觉得他看自己这一边的每一个。
他好像和平常的那些东西有点不一样。
可是不一样哪里呢?
身边的医生又把问题耐心重复了一遍。他的舅舅这一次和医生交谈了。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们说“觉得海楼缺少朋友,有点自闭?”、“贺主任,小孩子确实孤僻了一点,平常要多陪孩子,也要让孩子更多地接触群,看看世界……”
他突然弄明白了。
它们只围绕着他,它们只关注着他。
而墙那一边的他,关注的是他的世界。
他扬起了笑脸,开始回答医生的问题:“看见一个有点胖的男孩,跟一样。和平常看见的不一样,他没有向打招呼,他很奇怪地看着……”
他还注视着墙壁。墙壁的那一边,房间的门被打开,有进来了。
是一个年轻的女。
胖男孩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女身上了。
他很不开心,还好下一刻,他从对方冷淡的样子和不时撇向这里的目光确认对面那个男孩不喜欢进来的女,并且非常意墙上的门和门后的。
他又高兴起来了,这样的好心情连旁边医生更进一步的蠢问题也破坏不了:“他是不是就站墙壁前,叫过去或者准备走上来呢?……他手上是不是有拿着什么东西,穿着又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站墙壁前,他站墙壁后。他有自己的房间。他不准备叫过去,也没有走上来。他手上没有东西,但是房间里有很多东西。他穿着小熊毛衣和小熊裤子……”
贺海楼一点也不关心医生是什么时候离开他身边的。他桌子旁快速地吃完了晚饭,就跑回自己的房间盯着下午的那面墙壁看。
墙壁上的门并没有消失,但对面的房间变得一片灰暗,里头也不再有,只有一丝灯光从门缝的位置透进来。
他耐心地等着。
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半的时间,他看见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跟着电灯的按钮被按下,白炽灯亮起来,之前呆屋子里的胖男孩又回来了,他被高大的男牵到床前。
他们的目光,再一次地,任何其他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上了。
墙壁外头的房间里,胖男孩脱衣服上了床,看上去和他舅舅差不多年纪的男开口说了两句话,胖男孩也回了一句。可是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是谁?们说什么?”他突然对着墙那边的男孩大喊道,并连续重复了三次。
可是除了胖男孩和之前一样隐蔽的一眼之外,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意识到,他们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男说完后之后很快就离开房间了,离开之前还把房间里的电灯关掉了。
真是多事。他不高兴地想着,但紧跟着,房间的电灯就被从床上跳下来的胖男孩打开。胖男孩站椅子旁,脸绷得紧紧的,样子非常警惕。他开口对着他说了些什么。
贺海楼完全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他这一回懒得去辨认了,直接做了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他拿出放抽屉里、早就准备好的奥特曼模型,直接照着墙壁上灰色的薄膜扔去!
银红色的模型毫无障碍地穿透灰色薄膜,落了另一个房间的地板上,弹了一弹。
他看见站椅子旁的胖男孩迟疑地看着躺地上的模型,先是丢了一本书到模型上面,确定模型不会突然跳起来咬后,才慢慢地走到模型前,把模型捡起来……然后他又把模型丢回来了!
他不高兴地弯腰捡起自己的模型,再次丢了过去。
这一回,对方很快地丢回来。
他又丢过去,对方又丢回来……这天的最后,胖男孩把桌子前的椅子拖过来挡住了灰色薄膜,他也通过纸笔,和对方有了最基础的交流。
— 叫贺海楼,叫什么?
— 顾沉舟。今年六岁,几岁?
— 五岁。
他发现顾沉舟和它们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它们围绕着他,关注着他,好像只能围绕着他,关注着他。
而顾沉舟——那个胖男孩——他有自己的生活。
他并不能总墙壁的另一边看见他,不过他猜测那是他的房间,所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能看见对方被各种各样的牵回房间上床休息。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兴味盎然地看着顾沉舟神情纠结地注视着每一位牵着他的大,同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这里。他觉得顾沉舟很想告诉那些大,这个墙壁的不对劲。可是对方表现得最露骨的一次,也仅仅只是对一位老指了一下灰色薄膜的位置,然后老低头问了顾沉舟一句。
顾沉舟看着他缓缓摇头。
后来老又说了一句话,这回顾沉舟点了点头。
然后那张堵着灰色薄膜的椅子就被搬回了原来的位置。
再接着,等到所有都离开,两个房间只剩他们自己的时候。顾沉舟作业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行字,举起来给他看。
— 是外星吗?为什么会出现房间的墙壁里?为什么别都看不见?
— 不知道,不过们的语言文字一样,房间布置也差不多,们应该都不是外星,说不定们是彼此的鬼。
— 这是迷信思想。
— 老师说的?
— 大都这么说。
— 哼,果然是小鬼。
作业本穿透灰色薄膜,照着他的位置飞来。他朝旁边一闪,就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个暗器。
交谈还继续。
— 一直想对别说这面墙的问题吧?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刚刚也是想说没有说吧?
— 觉得有点奇怪,大家都看不见这里有问题……怎么不告诉别这里有问题?
— 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可惜没有一个信。他们都觉得有病。
他随便写了自己平常感觉到的事情,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听见的声音,比如老是看见的要挣脱出阴影的东西……就看见墙另一边的纸上写道:有病。
贺海楼突然冷下了脸。他一语不发地收起纸笔,站起来关灯上床。
黑夜笼罩下来,梦里依旧一片怪诞。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保姆外头大声地喊他吃饭,他走下床,看见灰色薄膜的下边有了一张作业纸。
他走过去捡起来,上面写道:对不起,不应该这么说。不过接受治疗了吗?
他开心地笑起来,想了想,字的下面补了一行字:一直治疗,从未停止。原谅了,因为是的鬼。
写完之后,他将作业纸折起来,扔向墙另一边的时候,手指沾染到一点灰色的薄膜,那个部位立刻失去了所有感觉,仿佛本来就不存一样。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指收回来,使劲甩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地让手指恢复了感觉,但紧随着就是一阵冰凉及针扎一样的疼痛,跟僵硬的躯体再次被注入热血时的感觉差不多。
他又撕了一张作业纸,上面写道:小心!灰膜有古怪!它能夺走对躯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