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想,他愿意试着原谅,并再一次接受对方。
其实如同他看不透贺海楼那样,贺海楼也并没有多读懂他。
否则在地震过后的京城病床上,当他答应贺海楼试着在一起的时候,贺海楼的神情为什么那么惊讶?否则在黎山疗养院,当他问贺海楼疼不疼的时候,贺海楼为什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贺海楼仿佛从来都不觉得他会接受他,他会真的爱上他。
可是当两个人在各方面都极为契合,并从一开始就几次默契合作,几次共同历险,调查关注对方的时间比用在自己身上都多,并越来越对对方感兴趣的时候……如果连这样都爱不上,那要怎么样才爱的上?
他一开头确实对贺海楼只有猜疑和蔑视,但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一个个砝码已经被对方放入他心底。
天平在极度的倾斜之后理所当然地翻了个身,从猜疑到信任,从蔑视到承认,从憎恨到相爱。
我也会疼啊。
不论是被爱上的人伤害的时候,还是看到爱上的人伤害他自己的时候。
贺海楼,我伤害我自己的时候,你疼得厉害。
而你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自己的时候,我也会疼。我也很疼。
——
卫祥锦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一对龙凤胎,成功升级成爸爸的男人在头一个月里见到谁都一脸傻笑,一个月过去后,笑容总算从对方脸上消褪了,但好心情一直挥之不去,和亲近的人没说两句,话题总要拐到自己还只会吃泡泡的儿子和女儿头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两个孩子从只能呆在襁褓里到会在床上翻身坐起来再到满地乱跑,顾沉舟觉得卫祥锦的两个孩子一年比一年更可爱了。
“你真的不打算要一个孩子?”两个快近中年的男人在凉台上交谈。自从家里有了孩子,卫祥锦吸烟的地方就从室内默默转移到了室外。
“不是早两年前就成了干爹?”顾沉舟说。
“嗯,干爹。”卫祥锦哼笑一声,“我说真格叫你爹的那一个。我也不赞成你找人代孕,但抱养一个孩子也不行?”
“算了,家里会闹翻天的。”
“这样你以后呢?”
顾沉舟几乎失笑:“现在还流行养儿防老那一套?”
“别跟我扯七扯八的,我说不过你。”卫祥锦不耐烦地说,“我们就直说:不止你家里想让你有一个孩子,你自己也想养一个孩子吧?为什么一直不确定下来,就因为贺海楼不能忍受有个孩子天天占走你的注意力?”
“理由还不够吗?”
卫祥锦脸颊都抽了一下:“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理由够?又没叫贺海楼生,又没叫你和别人生,甚至不找代孕就是抱养——”
“祥锦,”顾沉舟打断对方的话,“最近几年我确实有点想养一个孩子,但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兴趣和选择,有固然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关系。”
卫祥锦说:“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见你这么委屈!”
“你既然知道我从小到大都不委屈自己,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委屈自己了?”顾沉舟反问对方,跟着说,“你只是看着我难受,怎么知道我不觉得心满意足呢?对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八点了。”
卫祥锦怔了一下,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差三十秒钟八点整。
秒针在几个眨眼的功夫里滴滴答答地走过半圈,属于贺海楼的跑车同时出现在他们的凉台之下。
卫祥锦气笑了:“一秒不差!这都多少年了?贺海楼还不肯让你多离开视线一秒钟啊!老子真是被你们打败了!”
顾沉舟只随意一笑。
今天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晚上休息的时候,贺海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小舟,你想养一个孩子吗?”
温热的躯体在黑暗中压上来,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伸手抱住对方的腰,并坦诚回答:“没错。”
额头与额头相抵。
寂静短暂地占据黑暗,随后贺海楼的声音慢慢响起:“小舟,我想满足你每一个想法,所有想法,好的、坏的、合理的、不合理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可是我知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再有一个同样的人天天分走你的注意力,我只要假设一下就觉得想杀人……”
“嗯,我知道。”顾沉舟说。
贺海楼不做声了。
顾沉舟等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笑起来:“你觉得这一点在我决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想过?”
卧室里的壁灯突然亮起来。
柔和的光线下,贺海楼仔仔细细地看着顾沉舟的神情。
然后他咕哝一声,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嗯,我觉得你一定想过了——”
“我当然想过了。”顾沉舟肯定对方的话。贺海楼看着他,他告诉对方,“我做了假设,做了选择,然后选择了你——”
尾音像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音符,轻轻一下,拨动心弦。
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也许会碰到这样一个人:
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爱着他,他爱着你。
你们已经属于彼此,任何人事也不能破坏。
那么哪怕他并不那么完美,那么哪怕你要因为他而失去什么。
那样的失去,即使是失去,也一定让你心满意足,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