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像是被从这具被痛楚所辖制的身体中抛离出来,独自被另一种难捱的痛楚所笼罩,挣脱不得,唯有承受。
——————————————————————————————————
韩云溪其实并不想哭的,毕竟,所谓的泪水,在他娘眼中看来,无疑就是脆弱的宣泄,是耽于世俗情感的表现,与他身上担负的下一任大巫祝的身份与责任是极不相符的。
而他在五岁那年,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向娘提出的,那一年的生辰只想要和娘一起过,不需要全村的庆典,只要和娘在家里吃一碗面的恳求却被娘斥责他“耽于世俗情感”之后,心底的某一处轰然塌陷,哪怕之后的庆典他的表现与往日庆典之时并无不同,但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每一次呼吸时所带起的疼痛。
不要说小孩子没心没肺,再多的难过只要睡了一夜就会忘得干干净净。起码对于他而言,跌倒时在身体留下的伤痕在站起来的时候便会被忽略,但他娘亲拒绝他的接近所留下的伤痕,一直铭刻至今。
所有,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个伤口,哪怕平日里他会抱怨娘亲对他的严厉,却也再不会去向他的母亲提出一个孩子的要求。
耽于世俗情感,怎堪大任。
“真是的……要是被娘看见,恐怕得抄上一百遍祭文。”韩云溪死死咬住唇,手背近乎粗鲁地擦拭被冰冷泪水浸湿的脸颊,力道之大直接在白嫩的脸上留下大片的红痕。
此时,他面上的表情是努力压制着恐惧担忧,想要学着娘在祭典上平静肃穆的表情却连连崩溃的凄惨。他的手是抖的,勉强维持着法诀,努力搜寻着娘亲所教授的可能对大哥哥有用的仙法,一道一道打进床榻上呛咳不止的大哥哥身体里。
然而,经由他手中施展出来的法术,光芒异常黯淡,比起当日他眼见娘亲施展出来的,带着温暖的法术比起来,相差何其之多。哪怕他坚持着一边一边地施法,但大哥哥的伤势明显没有丝毫好转。大量的鲜血自大哥哥的口中涌出来,曾经会温和浅笑如同春风拂面般的面容此刻尽是不祥的惨白,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风华。
韩云溪只能将随时都会崩溃的心情勉强稳住,他甚至不敢停下可能对大哥哥其实毫无用处的仙法去寻找此时身在祭坛的娘亲。
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好。
他应该找村里其他的巫祝来照顾大哥哥的,他不应该为了那些巫祝怀疑大哥哥的身份来历目的就拒绝他们接近或是照顾大哥哥的。他虽然是大巫祝的血脉,血肉之中的灵力是村中其他巫祝所难以企及的,但他毕竟年幼,而且他因不愿修习仙法所以想来得过且过。
难道,就是因为他的这一次任性,就要害死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喜欢的大哥哥?
勉强维持的镇定终于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人像是呕出最后一口血一般,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床上,呼吸几不可闻。几乎被咬烂的唇里呢喃着吐出模糊的字句,听进韩云溪的耳朵里,只能够依稀捕捉到“为何”“鄙弃”的字眼。随即,那双即使失焦也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就在他眼前缓缓阖上,仿佛倦极。
韩云溪终于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能为力之事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悔之不及的痛楚究竟是何等得痛彻心扉。
他想,要是他好好听娘的话,认真修习那些仙术就好了。
他想,要是他那些用来调皮捣蛋的时间,都是用来钻研村中古卷就好了。
如果……如果他足够得强,那么是不是就不用看着他那么喜欢的大哥哥,血染衣襟,性命垂危而无能为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早就想要写这个设定了,长琴表示,伏羲小样的,咱俩比一比,看谁是文职人员。小爷就算弹琴,也能弹死你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