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景天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长琴的眼角微微一抽。
长琴绝对不会承认,当景天以着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真的吓了一跳。不是惊恐,而是……心中感慨,真是应了今晚重楼那一句“你竟然沦落至此”。这个身体的前身在还是太子长琴的时候和这位飞蓬将军的接触不多,见面不过是点头的交情。但是,他看得出,这位飞蓬将军是神界少有的不为名利蝇营狗苟的仙神,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只可惜,千年的轮回,灵魂仍是那个灵魂,但身上却如那面容一般,再无一分相似之处。
似飞蓬那般严于律己的仙神,哪里会用脑袋撞门板的啊。
长琴心下叹息,都是千年,都是贬谪。飞蓬是轮回,太子长琴是渡魂。一个没有了曾经的记忆,每一世都活得不同,但神界私下的操作使得他永远无法享受哪怕一世的善始善终;另一个魂魄两分,只能够靠着渡魂来维系生命。他的记忆还在,但千年的痛楚与曾经摇山水畔边的安逸成为了鲜明的对比,过得越痛楚,曾经的美好就越像是讽刺,倒还不如,身入轮回,每一世活得懵懂,却也不再为上一世痛楚。
长琴的指尖蓦然一痛,是他用来针灸的金针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他的指尖沁出血滴,但他整个人却霍然清醒起来——他方才在想什么?他竟无意识地将这个身体前身的经历当成了自己的曾经?!
他是洪荒巫妖混血,是修为达到准圣境界的天命乐神!不过是思绪的飘忽,他竟然差点迷失在这个被贬谪凡间,区区琴灵化形所成的小神记忆之中!!
长琴收敛心神,是他大意了。看来天道的追杀从一开始就没有终止过,这些年的顺遂更像是一种麻痹。长琴心中连连冷笑,一旦他被套入了这个世界太子长琴的命轨之中,那他就永远别想破除他现在的窘境。
哈,永除仙籍,寡亲缘情缘……笑话!这里所谓神界所谓仙籍,他根本就看不上!只是,从来只有他想不想要,没有他要不要得!
长琴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景天。其实他有个小习惯,那就是一旦他觉得不痛快了,他就喜欢折腾折腾一□边的人。虽说他从景天惨叫的时候就神识外放了解了大致情况,甚至还故意施法让景天绕着渝州跑了一圈后引到了自己的屋子中,但景天这种撞掉门板的行为让长琴很是不悦,让他险些迷失在前身记忆的事情更是不满。
所以,景天的身后,那柄紫色的宽剑慢慢接近景天的事情,长琴保持了沉默,甚至还有意露出了不辨喜怒的神情来让景天心急一下,进而忘记自己被一柄闹鬼的剑追的事情。
所以,当景天发觉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但一回头却发现是一柄紫莹莹的宽剑时,景天“嗷”地一嗓子,直震得长琴这屋子的房梁都扑簌簌往下落灰。
景天连滚带爬地跌进了屋子里,直扑到了长琴的脚下,要不是长琴躲得快,景天早就一把抱住长琴的大腿不放了。
长琴抚额,算了,暂时还是别计较了,他可还没有忘记自己为何故意施法引得景天来这里。
长琴故意肃敛了眉目,沉声道:“这是……鬼气?”
本来抱着头嘀嘀咕咕着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景天,精神猛地一震,本就不小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圆地看着长琴,一脸的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先生平日里治病救人温文尔雅,但别人虽然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楚欧阳先生是仙家门派的弟子啊。
他可没有忘记初见时险些一口吃了自己的妖怪就是被先生一袖子给消灭掉的啊。
长琴上前一步,手握法诀,只见那把宽剑尚且来不及反应,地面便出现一个一米见宽的光牢,将那把剑封在其中。那把剑挣扎着想要脱离那个光牢,但是一旦触及了光壁便会发出类似水滴进沸腾热油时出现的声音,碰了几次后那把剑便彻底安静下来。
见状,景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一脸敬佩地看向长琴,道:“先生好厉害啊。”
长琴正色道:“这柄剑凶煞之力极盛,极易影响神智,最终堕入邪煞。小天,这柄剑远非你能够操控,为何它会一直跟随于你?”
景天一脸的郁闷,道:“这哪里是我的剑啊,这是今天晚上一个红毛当的剑。明明收在了当铺里,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要一直跟着我!”越说景天就觉得自己越倒霉,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把剑,低声叫道:“剑兄啊剑兄,算小的我求求您成不,别再跟着我了——您老究竟看上小的什么了,小的改还不成吗!!”
长琴嘴角一勾,当初为了找飞蓬的转世,他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连鬼界都去过。他用残魂引控制了鬼界的判官查看生死簿,自然清楚景天的前世是姜国太子龙阳,铸魔剑未成,其妹龙葵以室女之身殉剑。魔剑一出,饮万人之血,噬万人之魂,以至于魔剑之中万鬼凄厉,但占据主导地位的,应是姜国公主龙葵。
所以说,景天应该叫魔剑剑妹才对。长琴有些不厚道地想道。还有红毛,形容起那位魔尊,别说,还真是贴切。
景天不对这剑说这些还好,一说完那些话,那柄魔剑像是生气了一般,嗡鸣一声,也不顾光牢的禁锢之力,竟开始拼命撞击光壁,其方向正是景天所在。
景天吓得一激灵,哪还看不出他们的谈判失败了,忙求助地看向长琴。而长琴在景天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已经敛去了唇边的笑容,面色变得凝重。
景天哭丧着脸,道:“先生,江湖救急……啊,不是,是救命啊!这闹鬼的剑也不知道为啥就盯上我了,还不给个理由。我还没有富甲天下呢,我还不想死啊~”
长琴凤眸微挑,几不可察地亮了几分,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长琴抬眸看向魔剑,沉声道:“当日随一位朋友学了些封印之术,这柄剑虽然凶厉异常,但封印个百十来年倒也不是不可能。再者,我那位朋友痴迷剑道,又擅长铸剑养剑之道,由他出手,或许净化此剑。”这般说着,长琴的指尖微微一动,一道看不见的波动瞬间融入了光牢之中。
“那——”景天面上一喜,刚欲开口,光牢中的魔剑似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撞上了光壁,一阵“咔嚓”声之后,光牢竟轰然破碎开来。
景天整个人都木了。
然而魔剑的剑身停留在景天面前三丈远的地方便不再前行,一团蓝色的光团从剑中飘了出来。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女声带着哭腔,从光团中传出:“不要,不要封印小葵。小葵,小葵很乖的,哥哥不要不要丢下小葵,呜呜……”
“女的?!”景天瞪大了双目,可能这女声哭得太惨了,景天竟然也不觉得害怕了。
“哥哥?”长琴有些戏谑地看向景天。
光团中的声音略带哽咽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同这柄魔剑的渊源,景天虽然有些怜惜龙葵的经历,但是——“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