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沙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长琴收回远眺的目光,幽深的凤眸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那是一只挑不出半点瑕疵的手掌,白皙如玉,五指修长,指甲亦是圆润的浅粉色。
只是,那只手掌却是半透明的,长琴甚至能够透过那只手掌看到足下粗糙的沙砾。
长琴微微阖眼,掩去眸底的厉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一连数日,他无法调动灵力无法召唤凤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为何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
他只能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冥冥中,那个方向似乎有着什么。
这里没有昼夜,天空中亦没有日月星辰。目之所及,便是沙海茫茫,没有人烟,甚至没有鸟兽昆虫。呼吸进身体的空气似乎都带着这里特有的热度,足能够灼伤心肺。
他一直走着,直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棵树……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两棵依偎在一起远远看去更像是一棵的巨树。。树干是百余个高大巫族都无法环抱的粗壮,延展的树冠有着遮天蔽日的气势,深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浅绯色的花朵点缀其中,数目极其稀少却更显珍贵。
一进到巨树的笼罩范围,就连风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菩提树?”长琴微微蹙眉,在这样的环境中却生长着这样灵气十足的菩提树,眼前的情景竟如此诡异。
然而,最令长琴惊讶莫名的是,这菩提树下竟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色广袖宽距,衣领袖口处以着墨色锦缎镶边。他有些随意地靠坐在菩提树下,额角抵着粗糙不平的树干,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挡住了他半张面孔,唯露出略尖的白皙下颔。随着长琴的走近,他能够看到那只未被广袖遮挡的白皙指间拈着一朵菩提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他指间的六瓣菩提花已经凋零了五片,第六片摇摇欲坠。
长琴如被蛊惑一般,慢慢地走近那个男人。
在距离那个男子还有十步的距离时,长琴的脚步一凝,凤眸霍然瞪大,素来云淡风轻的眼中第一次出现类似惊慌失措的情绪——这个人,竟然有着与他一般无二的样貌!
那是属于巫族太子,乐神长琴的容貌。
正在这时,那人指间拈着的菩提花微微一颤,最后一片花瓣飘然落下。随着浅绯色花瓣的轻盈落下,那人的眉睫轻轻颤动,整个人似乎正要清醒过来。
“你——”长琴刚欲发声,周遭的情景霍然起了变化。巨大的菩提树,茫茫的沙海竟然飞速从自己身边掠过。而他的身后却传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使得他整个人向后跌去。
视线一阵发黑,但耳边却传来些许模糊的声音——
“不好!那些妖怪好像又来了!”
“这次……这次是要抓谁去炼药……”
“咦?桐姨,少恭是不是要醒了,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
“欧阳大夫要醒了吗?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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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琴慢慢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中人影影绰,看得并不真切。耳边是有些吵杂的声音,听得他忍不住轻轻蹙眉,心下有些厌烦。
忽然,他心口一悸。
长琴忍不住微微偏头,而逐渐明晰的视线中,一个人映入他的眼中。
那人的年纪显然并不大,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他的身上穿着黑红两色的南疆玄衫,左肩以及左臂之上扣着金属护甲。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那人的样貌逐渐在长琴眼中变得清晰——宛如远山一般秀气的眉,沉静的黑色眼眸,挺直的鼻,时常抿起而略有些倔强的唇,以及眉心的那一点朱砂。
长琴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几乎就在唇边。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少年的胸前时,他的目光刹那间沉寂下来。
那是他送给韩云溪的璎珞,他亲手缀上的虹光琥珀如今正在他的身上,而原本属于那颗琥珀的地方,现在却挂着几根鸟毛……
几根不知道从那只破鸟身上的,带着鸟臭味的鸟毛竟然挂在了他亲手熔铸融入心血并绘制了阵法的璎珞之上!长琴敛眸,忆起那只肥得跟芦花大母鸡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所谓海东青,心中更是不悦。
“少恭,你可算是醒了!”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有些熟悉的跳脱声音。长琴微微侧眸,正见着一脸喜意的方兰生。
方兰生?
长琴微微蹙眉,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周遭的情形,那堆放着稻草的阴冷地面,锈迹斑斑的栏杆,时不时溜过的蟑螂老鼠,怎么看怎么像是地牢。还有牢中的人,寂桐,方兰生,一些家住在琴川中的人。
为何他会在这里?
他记得……他应该是和黛青去了天墉城,然后——
长琴的眸子霍然冷了下来,哈,心魔,他竟然被心魔入侵,他竟然质疑自己本身的存在。随后,天道又送了他一份大礼——十二色神劫。十二色神劫,别说是玄仙修为,就是太乙玄仙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长琴悄无声息地运转了一□内的灵力,却发现,除了身体有些疲乏之外,他的身体非但没有走火入魔以及承受雷劫的损伤之外,修为更是进了一步,稳固在金仙之境。即使是金仙之境,也隐约有种要突破的感觉。
长琴的眼神微动,他记得,那段记忆的最后,是雷与火的对决……
还有方才的那个梦境,那拈在与他相同样貌之人的指间的菩提花,究竟是某种预示,还是他曾是遗落的一段记忆,他根本无从断定。
耳边,是方兰生絮絮叨叨的声音。无数次令长琴头痛的唠叨声,此时倒是顺耳了不少。
从方兰生的口中长琴得知,他已经昏迷了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