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呆呆地看着长琴,说不出一句话来。在他的记忆里,幼年的优雅天成,少年的温润如玉以及如今的端方君子,他这总角之交的面上从来是含着笑意的,即使当初在翻云寨中醒来的时候,即使在他知晓自己险些被那些个山贼炼药的时候,他仍是带着如沐春风一番的笑意,仿佛那些所作所为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如今他竟露出这般冷然姿态,方兰生几乎有些怀疑他和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人是否是同一人了。
有这种感觉的,并非方兰生一人。
与长琴相处过的人,即使如红玉这般千古剑灵,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否是在装模作样,但思及这个可能性,红玉只觉得身上一寒。如果真有人能从外表到灵魂都伪装得天衣无缝,怎不会令人心生怯意。
面对众人或是惊讶或是呆愣的视线,长琴只是略略挑眉,道:“修仙问道,治病救人,哪一项不是逆天行事,从那天命下抢夺一线生机。莫不是见了重病之人,也不去诊治,只道一句天命如此便就罢了?”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长琴,心中既有着惊讶也有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似乎从他听过他的琴音的时候,或许更早在翻云寨初见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先生温和表象下的执拗刚强。
无怪乎那晚琴音中有沧海龙吟之志。
长琴抬手,白皙的指尖滑过百里屠苏的耳侧,柔软的指腹轻轻蹭过了他的耳廓。在百里屠苏的脸“腾”地一下红透而下意识后倾的时候,长琴收回了手指,将那一片粉红的桃花花瓣置于手心之中,道:“有片哪里沾上的花瓣……”
百里屠苏握拳,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转身就走的欲.望,心中反复默念《静心诀》,却不知为何心中愈加慌乱,不仅面上如霞,就连眼角也染上了红晕。
长琴漫不经心地翻手,任那一片花瓣轻盈落地。他的声音淡淡传进了众人的耳中,很轻但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冷傲坚决,道:“若是这苍天不公,便是逆了这天,又何妨。”
花满楼的大厅之中,一时针落可闻。
长琴的视线一一掠过有些呆愣的众人,蓦然一笑,刹那间有如春风破冰,道:“怎么,被在下吓住了?”
“少恭……”瑾娘欲言又止,神情间带着些不安。
“好了。”长琴浅浅笑道:“在下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众位也莫要放在心上。”伸手拉住百里屠苏的手,看着这个面色通红的黑衣少侠像是受到了偌大惊吓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剔透的黑眸中仅仅只有自己一人的倒影,长琴的心中忽然觉得很畅快,因着黛青的所作所为而生出的不悦散了七分。
手上微微用力,长琴看向瑾娘,道:“现下时辰还早,百里少侠又是初到江都,在下自荐为向导,想请少侠在江都城中游玩一番,怕是不能与瑾娘叙话一番了。”
瑾娘定定地看着长琴,半晌后轻叹一声,道:“少恭何须与瑾娘如此客气,若是有需要的话,吩咐楼里的姑娘便是。”
长琴点头,道:“那就多谢瑾娘。”
长琴手上微微用力,却不想他的手上隐隐传来了抗拒的力量。
长琴回眸,那张有如水墨画般清隽出尘的面上隐隐带着委屈伤心,低声道:“难道,百里少侠并不愿意与在下把臂同游江都城?既然如此……”略显得落寞地垂下眼,长琴慢慢松开手指。
百里屠苏被长琴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慌,忙不迭地合拢手指,沉声道:“能有先生一同,自是百里屠苏之幸。”他方才只是有些吓到了,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
“亦是在下的荣幸。”长琴悠然一笑,冲着仍显得木讷的众人略一颌首,便拉着百里屠苏的手走出了花满楼的大门。
半晌之后,方兰生眨了眨眼睛,面向着长琴二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其实少恭,我也没有来过江都城啊……”什么叫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这就是啊。
风晴雪歪了歪头,道:“少恭刚才可真威风。”
红玉以袖掩唇,眼带笑意,道:“少恭这般气度,远非吾辈可及。”只是不知,二公子与他相交,究竟是福是祸。
襄铃跺了跺脚,有些不满地道:“人家,人家也想和屠苏哥哥一起在江都游玩啊,屠苏哥哥,少恭哥哥,等等襄铃啊。”说着,襄铃追了出去。
瑾娘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道:“偶窥天机却不料是此不详之相,今日瑾娘言尽于此,各位请回吧。”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便沉默无言的黛青,放缓了声音道:“黛青妹妹若是无事,不妨留步,我有事与你单独分说。”
黛青抬起水润却显得空洞的黑眸,定定看了一会儿瑾娘后,轻声应是。她随着瑾娘走进了内堂之中,却在转身之时有一物轻轻落在了地上。
那是被硬生生掐断的,还残有血迹的葱长指甲。
曳地的裙摆轻轻拂过这片指甲,无声无息中,这片指甲化为了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长琴霸气侧漏了,都被镇住了,只是,又给苏苏拉了仇恨值有木有,蓝颜祸水神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