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这种不适时的强硬对自己没有好处,却没法轻易地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并且他自付也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他知道男人的生理需求多么不可抗拒的存在,所以哪怕他是在夜店把爱人捉奸在床都不会这样难过。
所以中伤他的才不是两人挽着胳膊说几句话这样的事,情人的态度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那他是不是要因此理解他今后可能发生的所有背叛,是不是要因此接受这个男人必将娶妻生子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人的事实?
他做不到。何况这次的事,他思来想去也觉得错的人不是他,哪怕不对这种事妥协本身,他也不觉得是错。
季凌风闭上了眼,脑中一片混沌,多想一刻都觉得头疼欲裂。他首次认识到,单纯的两厢情愿无法维系两个人的生活。于是他也不愿再多想,无论将会迎来怎样的尴尬,怎样的冲突,怎样激烈的争执,怎样互不相让的对峙,他都只能面对而已。
可他没有料到,他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天晚上,他并没有见到唐君哲。
季凌风再睁眼时,天才蒙蒙亮。
破晓微弱的光芒隐现,头顶的靛蓝天空上,月和星都还有模糊的影子,唯有地平线上方泛出丝丝霞彩,染上了朝阳的颜色。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挂钟时间,五点半。已经是第二天了。
季凌风起身去洗了把脸,清醒过后再次倚回了沙发里发呆——那人回来了没有?
他印象中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两点多,他在黑夜中独自守望,只听得见秒钟转动的“嘀嗒”声,自己由急促到平稳的呼吸声,甚至有那么几次,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应该是一夜未归吧。
季凌风自嘲地笑笑,他想到过的两人或激烈争执或相对无言的场面此刻通通化为幻影,那人索性不回来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给自己的警示,可即便对方无意,他也难免不去想,这确确实实说明了自己如今的境况,一如妻子于丈夫,一如下属于上司,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里等,可能不能得到相应的解释,甚至能不能见到那人的面,都只看那人心思。
只过了这一夜,他突然不想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了,与其去做那些一厢情愿的假设,或恶意或善意地去猜测,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趁现在迷途知返。
于是什么都不再想,他保持这姿势靠在沙发上,听时间滴滴答答的走过,虽然闭上了双眼,却没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房内有动静传来,他蓦地睁开睛,僵硬地转头——出来的是婉姨。
六点多的时候,这位服务了boss家一个多月的保姆已经系上了围裙,起来准备早餐,一见季凌风还坐在沙发上,不由吃了一惊。
她倒了杯温水送过去,“没睡吗?”
季凌风垂下浓密的睫毛,道:“睡了一小觉,起得比较早,就出来坐坐。”
既然他没有回来,就当他也没有等过,如此才不委屈,如此才算公平。
————————————————
“你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没什么大碍。”vip病房的多功能病床上躺着一位面容苍白的女子,糟糕的脸色遮掩不住她本身的美丽,她依然眉眼含笑,举止从容。
“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唐君哲拿着她的病单,蹙眉。
“嗯。”女人也不隐瞒,十分随意点点头,转而拿起一旁的电话,“vip六号房,麻烦送一份早餐上来,我有点儿饿了。”
放下电话才转头对他笑道:“你不用皱着眉头,也不是刻意瞒你,只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些。”
唐君哲不过点点头,“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这样的事,说得绝情一点,甚至对他无关紧要了。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紧蹙,自然不是为这事儿。
太阳已经露全了脑袋,窗外的天也跟着亮了起来,他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道:“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君哲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只是摇了摇头。
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女子依旧含笑,她白皙得几乎透明的长指拨弄着床头的百合花,斜眼揶揄笑道:“因为我的病?不对……难道你家里那位不乐意了?我昨天可是看到了。”
唐君哲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好好修养吧,这些天我事情比较多,具体怎么办,我过阵子再联系你。”
“老板,直接去公司吗?”司机虽然这么问,却已经把方向盘打向了他认为的地点。
后座上的男人低头看表,六点半,他略一沉吟,道:“先回趟家吧。”
————————————————
到家时七点出头,防盗门重重开启,唐君哲走到最后一扇大门前,右手搭上了门把,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将门推开。
大厅里只有婉姨一人在布置早餐,她听到动静转头,“先生,您回来啦。”
唐君哲点点头,问:“他们呢,还没起?”
“季先生起了,刚刚接了个电话,火急火燎地就走了。多多还在睡呢,我这就去叫他。”
“走了?”唐君哲一怔,“他……呃他不送多多去上幼儿园了?”
“呀!这我忘记问了,那……”
“我找人去送吧。”
“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原本还以为您不回来了,我帮您再摆副餐具吧。”
唐君哲在门口站立片刻,眉心微蹙,终是道:“不用了,我先去公司了。”
他转身离去,心下的不安却徐徐蔓延。或许是经历了无边黑暗的漫漫长夜,或许是整夜辗转难眠的思虑沉淀,昨晚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在他心头浮现,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