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窗帘密密的拉着,壁灯洒落了一室暖光。以前小的时候,姬辞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总会下意识地到处找云深,找到了才会抓着他的手或是衣服继续睡。
云深担心卧室太黑他摔到床下去,总是把壁灯开着,灯光很暗,不会影响睡眠的同时也能让姬辞看得清楚。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云深开门进来的时候姬辞还没有睡着,或许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他的四肢略微僵硬,所以有些难以入睡。但是他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很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在睡觉。按照这几天的规律来说,自己只要一醒过来,云深就会马上离开。
不过姬辞也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云深肯定在身边守着的,因为萦绕在附近的都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所以姬辞有时候会希望自己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这样深深就可以一直在自己旁边了。但是昏睡久了深深又要担心,于是姬辞矛盾了。
不过,现在深深应该已经不生气吧?姬辞想着很想笑出来,但是想起自己还在装睡,于是赶紧忍住。
云深站在姬辞的床边,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觉得像是有一把尖刀生生地刺进自己的心脏,疼的已经快要失去了知觉。
其实现在仔细的想想,不是应该早就发现迟迟的不对劲了吗?他在自己面前隐瞒的能力从来都没有提高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要隐瞒自己什么,没多久就很轻易地被发现了,或是他直接告诉了自己。
因为过于亲近,习惯,无防备,所以面对着自己,他总是显得有些笨拙。
以前非常讨厌喝的蜂蜜水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端着热水的时候总是有些犹豫,会很注意是否有热气冒出来,洗澡的时候也不再用手去触摸热水感觉温度了。
原来,愿意喝蜂蜜水了是因为已经尝不到味道了,看有没有热气冒出来是在判断水是否烫不烫,不再用手去试水温是因为根本就感觉不到水温……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我就那么的不能信任吗?也对,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没有办法让你恢复……
云深站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像是要刺破皮肤溢出血液才能缓解心中的疼痛。
一时间,失望,难过,无力与自责像是风暴一般向他袭来。他陷在黑色的漩涡里,不断的沉浮。一向温暖的翡翠色眼睛也失去了温度,像是熄灭了的日光。
闭着眼睛的姬辞有些挣扎,他感觉到云深极为复杂的心绪,像是即将要爆发出来了一般。想了想,姬辞还是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云深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绿色的眸子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如同即将掀起狂风巨浪的墨绿的海面。
姬辞视线下移,就看见云深的手掌已经渗出了鲜血,急忙坐起身,被子滑到了腰际。伸手将云深的手掌拉过来,就要将他紧握的拳头扳开来看看伤口。
“深深……”姬辞声音有些低,很是急切,“把手张开,我看看伤……”但是云深却猛地把手挣开了,月牙形的血痕中有血滴渗出,在手掌中划出鲜红的轨迹。
姬辞低着头,手还停在半空,有些颤抖。深深是将自己的手,甩开了吗?明明说好不生气了的啊,为什么要弄伤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拉他的手。
深深。姬辞的眼眶红起来,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云深看着他埋着头肩膀微颤的样子,手臂动了动,却没有伸出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深开口道,低沉的嗓音蕴含着怒意,“我是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了感觉?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烫,没有味觉,为什么?”
云深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生气,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声音要温柔一点,不然会吓到迟迟的。但是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一样,像是要将从姬辞失踪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担忧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宣泄出来。
姬辞抬起头,眼神有些沉寂。他没有哭,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云深,放在腿边的手下意识地抓着床单。他的眼睛很大,却如同失了色彩一般。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云深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与无力,“你一共走了九百四十二天。”
说着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靠在了墙上,“你走了之后,我都觉得我不再是我了。我害怕,我担心,我想去找你,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你!”说着笑了出来,笑容如同对自己最深的讽刺。
姬辞觉得心里很难受很难受,视线有些模糊。他听着云深的质问,微微闭上眼。
“你才消失的那几天,我就坐在卧室等你。我想着你要是回来的话肯定会先回卧室的,就像上一次你去昆吾山回来一样。后来过了半个月,爸爸从佛罗伦萨打电话过来,他告诉我说,想要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就必须要有更强大的力量。”云深看着姬辞,眼里沉静的有些异常。
“所以我开始去工作,每天每夜的工作,我想要拥有自己的力量,能够保护你。
我每次回家,下车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看向阳台,看有没有灯光。打开房门,都总是在期待,希望打开灯就能看见你躺在被窝里,你累了你倦了你受伤了我都会在一边护着你,让你好好地休息。
但是,每次开灯你都没有在。一次又一次,后来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期待了,你不会回来,但是我还是会在心里期盼,你就在房间里等着我。”
“深深……”姬辞抽噎着叫了一声,调不成声,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很混乱,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云深,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不想让你哭,你知道,我这一生最不想的就是让你哭。”云深叹了口气,走到姬辞的身前轻轻地捧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把他的眼泪擦干净,“笨迟迟,再哭下去,要是被那些神兽看见了,不是要笑你了?我的迟迟,应该是活得快乐的,肆意的,迟迟乖,不哭。”说着,自己的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没有一点怪迟迟的意思,我只是害怕,担心,自责。我没有办法保护你,没有办法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救你。我甚至需要你的保护,所以我觉得很难过。迟迟这么长的时间肯定遇到了很多事,肯定受了很多的苦。我更多的,是在责怪自己,我没有能够保护好你,我心疼。”
“没有的,深深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姬辞声音含着哽噎声,但是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一般。
深深,你是我两世以来,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爱护我的人,唯一的一个。
“嗯,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变得很强大,才能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云深的声音温柔下来,姬辞就是自己一生的软肋与逆鳞。看见姬辞的眼泪落下来,瞬间所有的火气与愤怒都消失殆尽,“我以后会好好的照顾我的迟迟,好好的爱护他,让他开心,让他幸福。”
声音就像是森林中的泉水,清澈温和。
“嗯。”姬辞点点头,脸上还有泪痕,鼻尖也是红红的,嘴角却是最灿烂的笑容,“我也会保护深深的。”像是起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