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虽然不怎么想里大舅,但毕竟外公的事儿为大,入土这事儿要是没有儿子在,就算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也总会显得凄凉些,夏凡想了想,第二天还是去了安强家一趟,可惜的是,早已大门紧闭了。
旁边那女人,八成听见他来了,穿着件花棉袄,捏着把瓜子就开了门,瞧着夏凡敲了一会儿门,这才开口,“别敲了,昨天傍晚就卷着包袱走了,我听着还给安夏打电话,说是让她在学校里带着,这周家里没人。”她八卦道,“我就知道,这娘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安强更不是玩意,连亲爹的入土都不出钱,哎呦,也不知道安老爷子在地下伤心成什么样子。”
夏凡认识这女人,名叫王翠花,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刘大憨,因着人笨了点,家里底子薄,到了三十五就没娶上媳妇,刘大憨的娘着急的不得了,就托人从老家给他说了个媳妇,就是王翠花。当年的王翠花也是村里一枝花,只是就想嫁到城里去,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七,实在留不住了,恰巧刘大憨他舅妈放出风声,两家一拍即合,就成了亲家。
这王翠花将户口落在了城里,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里人,也不是没想过好日子。他家是单职工家庭,还养着个老娘,又身体有病,经济紧张,王翠花就学着人家去打工,能干的很。他家跟安强一家是邻居,安强当时就瞧着王翠花又漂亮又能干,每天眼珠子盯着她来回看,就把张晓华惹火了。
这时候的王翠花还算个勤勉上进的小媳妇,可她没料到进门就有了孩子,竟是干活把孩子弄掉了,直到现在没生不出来。王翠花自此受了打击,觉得没孩子干那么多给谁,就懒散了下来。张晓华又乐得抓住她不能生说嘴,两人就成了冤家对头,恨不得对方丢大脸。
上次夏凡折腾安强和张晓华,王翠花心里解恨,高兴得还陪着刘大憨喝了两杯二锅头,这次瞧见夏凡又回来了,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事儿,昨天挑拨了张晓华,今天就又对上了夏凡。
夏凡也知道她跟张晓华不对付,不愿意搀和她们这些事,压根就没多听,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王翠花一瞧这不成,连忙拖拉着拖鞋追了两步,一把拽住夏凡,冲着他卖弄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安强和张晓华为啥这时候走了,不就听说你要给老爷子入土吗?他这是不想出钱,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你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哪里有儿子在,外孙子掏钱的。”
若是除去王翠花的目的,这话听得倒是个理,可她眼中闪的光芒,夏凡就算不重活也能看出来,王翠花这是想掺和进来?这倒也不是不行,有人帮忙,他乐得很呢。想到这儿,他就郁闷的说,“他不出我也没办法,虽然我们说了不再往来,但总归他是长辈,更何况,我也拿他没办法。”
王翠花就等着这句呢,一个指头就戳中了夏凡的额头,点着他脑袋训,“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退缩呢。你不成,这院子里有人成啊,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不能姑息,张晓华前两天还骂你空着房子也不给他们住呢,你要太软了,房子啊,还能被他弄回来。”
“不会吧。”夏凡紧张问。
“怎么不会。”王翠花急了,冲着夏凡道,“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我告诉你,对付张晓华这样的人,丢人只是让她消停一会儿,你想让她彻底打消主意,得对症下药。”瞧着夏凡还不太懂,王翠花直接拉着他到了一边的边角处,“你得看清楚,张晓华她怕什么啊。安强在老爷子刚去世就抢你妈的房子,不也只是被骂两句就没事了吗?这年头,只要不杀人放火,又丢不了饭碗,她才不怕呢。”
说到这儿,夏凡还真佩服这女人了,多少女人看着厉害其实脑袋里就是个浆糊,被人一点就着,骂完了了事,却从不想想怎么办才能达到最大目的。而这个女人,显然是精心研究过张晓华的。“那怎么办?”
王翠花这才说,“安夏啊。除了安夏,还有什么让张晓华和安强都着急的人吗?那丫头如今读高三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你只要捏住她的事儿,保证你药到病除。”
“可安夏姐姐在读书啊,也没什么能拿住的。”夏凡顺着她心思接着问。果不其然,王翠花这时候就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副你求我的样子。夏凡却没有顺着求她,而是问,“你不就跟我大舅妈看不过眼吗?何必呢。”
没想到说到这个,王翠花脸上竟然变得狰狞起来,竟是恶狠狠地说,“张晓华弄没了我的孩子,张晓华害的我再也不能生了。”
直到夏凡都走到自家楼底下,他都忘不了王翠花那冷冰冰的声音和怨恨的表情,王翠花的事儿其实不是秘密,当年她不知道张晓华因为安强喜欢看她而心声妒恨,只当张晓华是个信得过的邻居,那阵她婆婆病得厉害,家里急需用钱,她忙着一个劲恶心,张晓华瞧见了,却只说是夜里没休息好。没几天,就给她介绍了个在后厨洗碗的活,她为了挣钱就应了。那可是数九寒天,她洗了半个月,孩子就没了。
这时候,再听张晓华的讽刺,她才明白怎么回事。杀人不过头点地,安强管不住自己眼,关她什么事,张晓华就能狠心弄掉她的孩子。她也不服过,跟着丈夫婆婆哭诉,可活虽然是张晓华介绍的,人家只说自己一片好心啊,你怀孕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知道的呢!两家闹腾了一阵,只能接着做邻居,于是两个女人即不对付起来。
夏凡那时候才几岁,在外公眼中,这事儿又实在不光彩,自然瞒着他了。所以,他却一直不知道其中原因。这下子,倒是恰好碰到一起了,夏凡想了想王翠花说得主意,心里只能想,若是张晓华识相,不露面,他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张晓华贪婪,连带上辈子的恩怨,他却要真算一算了。
因为只是入土,仪式其实挺简单,胖叔、胖婶又完全包揽了,夏凡在忙活了一天后,终于闲了下来。他这才有空将带回来的行礼好好整理的一番,昨天一回来夏凡就跟着胖叔去了墓地,大胖帮他收拾的屋子,他回来的时候,大胖正烧水呢,就让他带了回来。剩下的,则是给周老师一家和王小虎带的。
七月底的时候,王小虎给夏凡打了个电话,说是考上一中了,夏凡还专门恭喜了他一番,从省城图书馆买了好些参考资料给他寄了回去。两人后来又打过几次电话,王小虎对于他家的事儿绝口不提,夏凡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便没多问。后来王小虎上学了,住了校,打电话不容易,两人就再也通话了。
这天不是周末,夏凡就先提了东西去了周老师家,几个月不见,芳芳却有些生疏了,躲在她妈妈身后透出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看她,周老师说了几次,就是不肯叫人,还是夏凡从兜里拿出个漂亮的洋娃娃,这丫头眼睛冒了光,才小声的叫了句,“凡凡哥哥。”确定了是熟人,就撒欢了。
倒是周老师瞧着他提溜了一堆东西回来,脸上有点不高兴,冲着他道,“你这孩子,真不像话,上次就偷偷摸摸把东西藏在葡萄里,我洗葡萄差点全倒水里。怎么今天又拿东西来了,你挣钱不容易,乱花什么。”说着,周老师就将他拉进了屋里,当然,还警告他,等会把东西提走,又要拿钱还给他。
周老师是个实诚人,又心疼夏凡,夏凡怎会不感动,跟她拉车了半天,最后将自己开公司挣大钱了的事说了,周老师那边才狐疑的信了。这下子终于转了话题,夏凡立刻拿出了说书的架势,将发生的事儿给他们一家人说了一遍,听完后周老师只是拉着夏凡的手不放,说“你这孩子受苦了,那扬子怎么这么坏”!王秋川却是两眼冒光,兴奋得来回走了几步,没说话。
因着情绪不对,夏凡只好又引着他们说点别的,又让芳芳背了首丢三落四的宋词,这才缓和了气氛。只是周老师一想到夏凡受的苦,又想着他没能上学,终是有些耿耿于怀,对着夏凡说,“你这也挣钱了,也不缺这个了,回来上课吧。你底子好,差这半年不算事儿,我私下找人给你补补,肯定能追的回来。”他想了想,“你要是觉得咱们学校不好,我在二十七中有个同学,使点劲能调过去,那里也是区重点,比这边强点。”
谁不想上学呢?夏凡又不是天生不爱学习的人,只是,他想着自称慈父第一次见他抱着他痛哭的夏景年,想着强了他还让孩子杀死他的顾禾,这些仇不报,他如何能做得到心平气和,即便再有钱的生活,再悠闲的时光,他的心如何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