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今之也就随口一说,意图堵住损友的喋喋不休,没想到竟然真说中了。
黄今之努力运转着此刻一动也不想动的大脑——李森追姜牧文追了两年,堪称打不死的李小强,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号称“一条吊死在姜牧文裤腰带上的死咸鱼”。
然而事实上李森就是个标准玻璃心,追不到人嘛也会难受,每回被拒绝都要喝点小闷酒,所以这回?
“所以你就去泡吧了?”
李森打了个酒嗝:“对啊,其实这里也有挺多帅哥的。”两秒钟后又说,“我看见了一个长得贼像他的人,正在充满兴趣地看着我,老黄我要不要上去搭讪?”
黄今之:“……”刚刚还觉得这人挺拎得清,简直是啪啪打脸。
脸疼。
黄今之拧眉:“去吧,抱着这辈子都和姜牧文不再有交集的必死之心,去作死吧。”
“嗯!”李森如是说。
黄今之叹了口气:“喝多了就回家好好睡一觉,睡醒好好想想,是继续追还是就这么放弃。真要开始下一段,那就先理清这一段,不要牵牵扯扯不明不白,那样对大家都不好。”
然而李森却似乎一句也没听清,黄今之刚刚说完就听他鬼哭狼嚎:“妈呀老黄老黄,那人好像就是姜牧文,他他他他过来了!不行了老黄,我喘不上气来了!”
这会儿语气里倒没了刚刚的醉意,喝进去的酒精怕是都被姜牧文的突然出现吓飞了。
黄今之还想说些什么,又听李森一声:“卧槽他是来抓我的!”
紧接着:“嘟——嘟——嘟——嘟——”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大概,接下来是家务事了?
黄今之没再管,好好地洗完狗碗,又将边边从跑步机上解放下来,给喂了一些自制鸡胸肉丝,然后又出门,例行去店里转转。
几天后,秦桥村内。
因为周末需要参加秦佳伟的婚礼,秦清明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周末两天不卖手机,于是周五晚上,秦清明一身轻松地回秦桥。
秦桥和十几年前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家家户户、前后错落的一层土房,都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小楼房,村里一条大路也由以前的土路变成了石子路再变成水泥路,还装上了路灯。
秦清明从市里坐车回家,再转城乡巴士,摇摇晃晃到村附近停车点七点多,刚好踩着路灯往家走。
他走的是贯穿整个秦桥一二三队的东西向路,一队在最东边,三队在最西边。
说起来,小时候觉得这条路非常长,放学撒野奔跑总要跑老久,现在却觉得其实没多少步,走走就到了。
夏日的夜晚,路灯下聚集了很多飞虫,路边草丛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昆虫欢快地唱着歌,再不远处小河里还传来间或几声蛙鸣。
秦清明农村长大,这些在小时候无数次伴着自己入眠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此时此刻听起来分外亲切。
这几年离家虽近,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常回家,现在回到秦桥,难免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很多事情——这边路上打过雪仗,那边河里捞过河蚌和鱼虾,有次还逮到过一只鳖,等等等等。
秦清明走了一分钟,过了一个y字路口,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向路南的房子看。
就是这里,y字路走过来第二家,小时候一到这里,小黄姑娘,哦不,黄今之就会努力拿袖子擦眼泪,不哭,平复好了才肯回他外婆家。
往往那个时候,秦清明也不欺负他了,就抱着手臂看他如何“忍住,不哭”。
此刻黄今之外婆家那栋三层三间的小楼房里,二楼三楼都有灯光被挡在窗帘后面。
秦清明顿了一秒,继续往前走,他家就在隔了五六户人家的路北,黄今之外婆家是后院门对路,秦清明家则是前院门朝路,没走几步,就到家了。
秦清明摸出钥匙开院门锁,家里厨房和一楼客厅还亮着灯。一般这个点,秦致富已经爬上床会周公了,秦清明就知道,他爹这是在特意等他回家。
和以前高中住校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时候一样,每次回家秦清明都很是高兴,今天也不例外,锁好院门,秦清明往厨房跑:“爸!我回来了!”
果然立即,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秦致富拿着铲子朝他招手:“刚刚好,过来尝尝要不要再放点盐。”
秦清明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虽然已经大体闻出来大概做的是什么了,还是很开心地问:“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秦致富嘿嘿笑:“前段时间我开收割机收割早稻嘛,村里都是房头亲戚,我也不好意思多收,就都少收了点,今天知道你要回来,你新华叔出去钓鱼,给了我两条鱼,你国英婶又给送来了点家里做好的熟菜,我就随便做了点。”
秦清明从进家门开始,就觉得一身轻松,这点轻松体现在表情上——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后根。
他飞快放下包,洗了把手,尝了一口排骨:“好吃!”
“好吃吧?快点吃饭,你吃粥还是吃米饭?”
“我自己盛,你吃什么?”
“粥吧,吃米饭闹心,睡不下。”秦致富又说,“粥在电饭锅里,米饭在里锅,特地火烧得久了点,凉了你好吃锅巴。”
秦桥人还是习惯灶台铁锅煮饭,一般靠近墙的那面叫做里锅,外面的就叫外锅,通常外锅炒菜里锅做饭,多烧几把火贴着锅面的米饭就成了锅巴。
小时候秦清明特别爱啃锅巴。
父子俩端了碗筷去客厅吃饭,秦清明几乎要吃撑,他爹还在往他碗里夹菜。
“我吃不下了……”
秦致富鄙视儿子:“这你就不行了吧,家里大公鸡都吃得比你多。我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三大海碗米饭!”
秦清明:“……”吹吧你就。
秦致富小时候家里穷,怎么可能给他吃三大海碗米饭,喝这么多水还差不多。
然而……他爱胡说八道就让他胡说八道吧,反正听了也不是一天了。
于是这天晚上,秦清明静静地听秦致富吹了好一会儿的牛,再加洗个澡,晚上十一点才爬上他睡了好多年的亲爱的床。
“啊啊啊啊啊!”舒服啊!家里的大床就是舒服啊!可以肆无忌惮滚来滚去,根本就不用担心掉下床的问题。
难得放假全身轻松的人也不想写他脑洞大开的小说了,只想静静地躺在床上玩肚皮,无聊地数数自己有几根肋骨,简直是一动也不想动。
几分钟后,秦清明坐起了身——时隔好几天,迟钝如他,终于发现,自己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玉,似乎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