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绝路，太苦太难。

忘记了时珩的话了么？

阿离并非虚空之体，强行进入时空裂缝中，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甚至是痛得死去。即使他凭借非凡的意志挺了那一遭，到达了异世界。

接着呢？

他能适应现代生活吗？适应一个没有修炼没有功法，灵气几乎干涸的科技社会。他会愿意留在那样的世界中吗？

她不知道。她不能问。那她凭什么擅自期待那样的结局？

凭什么期待他在毁灭自己的世界后，定居到她的世界去？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若是他最后后悔了，那该如何是好？

况且，仙侠世界毁灭了的话，她一定会被系统掐死。

那是不是说，终有一天，她再也无法见到姜离？

他们被分隔在两个平行的世界中，再无相交的机会。

…………

云晓雾陷入了低落的沉思之中，姜离默默地试图窥探她的想法，然而，大段大段的思维断片让男人不安地蹙起眉头，听不到她的声音，感知不到她的情绪，空白得几近死寂。

就像突然被消音了一样，不是她停下了思索，而是某种不明力量，强行阻断了他对那些事情的探知。

是她不想让他知道么？

亦或是轮转大阵对他的制约？

不对。

轮转大阵仅仅只是会封印众人的记忆，如果有人冲破了封印，获得了那份记忆，即使他将那段回忆广而告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轮转大阵对此无力理会，它不可能再将其重新封印。

它也没有理由那么做，消去众人的记忆不过是防止阵中人产生心魔，是设阵之人对入阵者的保护，而非限制。

更别说，这个世界上，已不存在所谓的两界山，不存在轮转大阵了。

因此，他听不到她的心声，问题出在她身上。

‘不愿告诉我么？关于幻阵中的过往？’姜离直白地问道。

‘啊，不能告诉你。’云晓雾也直白地回答，坦然得让姜离有些语塞。

‘为何？……是涉及到你的故乡吗？’姜离缓慢而肯定地猜测着。

云晓雾一惊，头皮不由地泛起麻意，用不用那么机智啊？

她特别想否认掉，蒙混过关，然而，两人正神思相交，她真胡乱回答的话，他分分钟戳穿她，甚至于，她并不需要回答，他自能从她的想法中提取出正确答案。

‘确是如此。’姜离若有所思地代替云晓雾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而后，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心累地说道，‘你所居之地，我寻了百年，毫无头绪……而你又这般遮遮掩掩。’

听到这话，云晓雾无言地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一种过错。

她迟早有一天要被天打雷劈。

‘晓雾，我有点累……我找不到任何线索，连那对神兵，上品仙器晓风残月，亦像是凭空出现的，查不到锻造人，除了先天剑门，并无任何人听闻过这柄神剑。你当真是此世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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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晓雾顿时如遭雷劈，她屏住呼吸，让脑子保持在完全空白的状态，不敢深思哪怕一丁点的事情。

姜离侧脸贴在云晓雾的灵识团上，沉静而虔诚地附耳聆听着什么。

他开口，低声恳求般地轻哄道：‘晓雾，说些什么吧。我好累了……再给我些力量。’他扬起眼眸，眼底明明灭灭的光火几近随风而散，微小而脆弱，‘让我知道，我不是在自弹自唱，不是只有我一人在坚持。’

‘我……’云晓雾哑着喉咙开了个头，没说下去，她撇开了视线，无法直视姜离。

他所乞求的力量，她自然是能给的，那样的话语她知道好多好多，众多小说电视剧都是蓝本。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尚有良心存在。给他力量让他继续找穿越之法？

找不到是永恒的无望，找到了更糟糕，分分钟毁灭世界。

她简直愚昧至极，当初为毛要立那样一个誓言，一句话坑别人百年大好光阴。

云晓雾收缩了一下灵识团，哽着脖子哑声说：‘累了……就放弃吧。’

顿了顿，她朗声强调：‘别再坚持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一定要一人为此事作出贡献，那个人应当是她，由她来超脱时空的界限。这事儿是她捅出来的，全是她的责任，她傻乎乎地乱刷好感度，她无端端地许下奇怪的誓言。

所以，自当由她来承担。

何况，她已经来到仙侠世界了，剩下的只要找到定居的方法，如此便好，比起阿离，她领先了一大截。说什么也应该是她来努力才对。

如何定居？

总会有办法的，比方说重生？以九转回魂丹之能，让她起死回生，如此死过一回，在仙侠世界重新获得生命，是否算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身上的现代世界烙印会不会就此消失？

还有夺舍？

下次去问问时珩。

云晓雾是如此想的，然她没注意到她刚刚的回答实在太容易引起歧义了。

姜离苍白着脸，暗紫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浓重的灰暗，他握紧拳头，仿若不可置信般问了句：‘你是认真的么？我听不见你的心语……你当真是如此想的么？！’

他踉跄地退后两步，脸上的表情阴暗得可怖，他冰凉地抿着唇，连自嘲地笑容都勾不起来：‘玩弄我很有趣吧？看我每日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满世界追寻，很有趣吧？’

他说着有趣，语气却阴森得让云晓雾全身的寒毛都直立起来。

‘你这般，早晚有一日，我会掐死你的。’姜离手臂上的肌肉不规律地抽搐着，似乎在强自忍耐着巨大的怒气，‘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吗？’云晓雾下意识地问道。

‘…………’姜离一时间无话可说，缠绕在他身上怒气却逐渐转化成幽怨与嘲讽，气势褪去，怨意攀升。

‘哎？’云晓雾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我刚刚想过了，你到我那里太难了，所以，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就好了，由我来想办法。’

‘……………………’男人的表情定格在一个微妙的状态，既不是欣喜若狂，怨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约是情绪变动太过突然，俊脸有那么些扭曲。

‘不开心吗？’云晓雾十分清楚她刚刚坑了一把，于是心虚地问了句。

‘……尚可。’姜离含糊地回答。

女生心虚感更甚，无法正视姜离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外界，她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极目遥望远方的景物。

无边无际的大雪掩埋了一切，只能勉强辨清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

她无聊地又看了看，忽然在雪地里发现一只雪白的小动物，貌似是一只小狐狸。

因着那与背景及其相似的毛色，云晓雾几次三番地忽略了这小狐狸的存在，要不是那双绿油油的狐狸眼，云晓雾目测是永远看不到它了。

此时，那小狐狸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全神贯注。

‘额，那是茶茶吗？’云晓雾在心底问姜离。

‘不是。’

‘咦？’云晓雾又打量了一番那狐狸，确实与墨茶是一个品种，形状毛色都一模一样，那双狐狸眼也分外相似，‘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看挺像的。’

‘皆是青玉狐狸而已，细微之处仍有差别。’姜离迟疑了一下，兴许是在考虑如何教人辨认两只狐狸，最后他耸耸肩，嘲讽，‘墨茶自是不可能来此偷窥我沐浴。’

‘…………我刚刚有木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吧？’云晓雾大惊，又往水下潜去。

姜离饶有意味地扬起唇角，安慰他的姑娘：‘未。’

‘让对方长针眼就罪过了。’云晓雾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忏悔道。

姜离又无语了片刻，低声叹气：‘竟是如此么？我以为，你并不希望其他女人窥见我的身体。’

那小狐狸见云晓雾注意到它了，掩在雪白毛皮下的狐狸脸一红，也没害臊地跑掉，反而迈着狐狸版小碎步一扭一扭地凑到泉边。

云晓雾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雪白毛毛扭到她面前，还一副任君抚摸的姿态，立马被萌出了一脸血。

‘我要摸我要摸我要摸我要摸我要摸我要摸我要摸……’

这一阵碎碎念扰得姜离眉峰一聚：‘你欢喜皮毛？那我为你制一件雪狐袄子？’

‘不要，我喜欢活的！’绒毛控云晓雾随口拒绝了无毛的姜离，心思全放在小狐狸身上。

她举起大手，以真气蒸干了手间的水珠，小心翼翼地顺了顺小狐狸的毛。

那小狐狸没拒绝，它顺从趴在泉边的岩上，露出软毛，凑到云晓雾手边让她摸。

‘啧。’姜离不大高兴地哼了声。

云晓雾上下摸够了后，问小狐狸：“你能说话吗？”

小狐狸用肉爪捂着脸，它偷瞄了下云晓雾那张俊美的脸，又看了看那令人喷血的身体，羞涩了老半天，才细声细语地回了句：“这位公子，奴家小名憧憧。”

“唔，小葱？以后跟我混？”云晓雾自然地勾搭起小宠物。

小狐狸双眼一亮，小耳朵直抖：“奴家愿意的。”

‘你……’待在灵识之海的姜离也捂起了脸，他无可奈何地叹息，‘能别用我的脸做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吗？不就是收了一只宠物吗？’云晓雾疑惑地搭理了下姜离。

‘宠物？’姜离反问了一声，他不由地推测道，‘墨茶在你眼里，也是一只宠物？’

闻言，云晓雾思索了一下，犹豫地下了定义：‘额……亦宠亦友？’

姜离默默地为情敌点了一根蜡，又万分担忧地问了句：‘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