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名满天下的琴歌公子呢,也许你给他们弹琴唱歌,能让他们怜惜一二?”
琴歌道:“你不敢。”
“我不敢?”秦钺大笑道:“你说我不敢?这世上,有我秦钺不敢做的事?”
他掐住琴歌的下巴,冷哼道:“原只想吓唬吓唬你,既然说我不敢,我要真放过你,倒显得是寡人无能了!”
琴歌皱眉:“陛下是不是忘了,我伤了脸。”
“放心,他们不会嫌弃你的,你虽然伤了脸,却还有一身好皮肉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无奈,道:“陛下知道我名满天下,那陛下可知道,我身上是有功名的。我虽未来得及参加殿试,但却是解元出身……”
秦钺大笑道:“解元出身,名满天下……你以为这些,在寡人眼里算什么?”
琴歌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个草包。”
秦钺大怒:“你说什么?”
琴歌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又不曾与我束脩,我为何要教你?”
秦钺到底不是蠢人,他先前只将琴歌当了玩物来看,又屡受刺激,失了往日的敏锐,此刻被几度点醒,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当王的,自然知道,兵多将广只能打天下,要治理天下,靠的是天下仕子。这一个阶层的人,脾气怪的很,有时候是文人相轻,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互相看不顺眼,有时候,却又牢牢的抱成团。
仕子皆有傲骨,是杀不可辱的。
琴歌解元出身,又名满天下,秦钺若只是强要了他,只算是私德有亏,可若是因为琴歌不肯屈从,他便令人对其酷刑凌1辱折磨至死的话,那便是暴虐无道,便是羞辱天下读书人——若真的传出去,莫说其余诸国,便是大秦本身的读书人,也不会替他卖命。
若换了先前的秦钺,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刚刚攻下三国,正是最为纷乱的时候,他深深体会了一把何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此时此刻,再不敢激怒天下仕子的。
若是琴歌脸上没伤,悄悄弄死了,再报个暴毙风光大葬也能稍稍遮掩一下,便是仕子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有那趋炎附势的也会假作不知,照样投诚。可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刑伤,仕子们就算想装傻也不成。
偏他还名满天下,想弄个尸骨无存也难掩天下众口。
琴歌见他脸色瞬息百变,知道他是想明白了,轻笑一声道:“此事当初陛下并未刻意掩人耳目,如今我脸上又有刑伤……不若再用刑,试试能不能令我将那口供誊抄一份?介时要打要杀要辱,自然都由得了陛下了。”
秦钺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琴歌看着这些人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叹气:这条小命,保的可真不容易。
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烙铁上,刚才还滚烫的烙铁,此刻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林诺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那陌生又惶惑的眼神,上前将狗儿交给他爹,道:“回头将尸体收敛了,东西收着,若有人来问,给他们就是。”
狗儿爹诺诺应了,又期期艾艾:“那个……他们……”
林诺知道他在说什么,道:“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目光落在虎子身上,有些黯然:便是杀了这些人又怎么样?失去亲人的疼痛也不会有丝毫减弱,他尚且如此,何况其父母兄弟?
可惜他不会起死回生之术,也没有佛家超度转生的本事,在这里徒留伤感,遂一转身,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到了无人处,林诺掐动法决,一道玉剑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渐渐由虚化实,而后又一化十,十化百,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这东西名为剑书,名字挺高大上,其实功能比林诺前世用的手机差多了,林诺方才用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无指定对象群发短信,离此地较近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都能收到。
若不出他所料,这玩意儿一出,那些人所在的门派,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拾干净,这也是他答应狗儿爹的事。
两千年前,天道盟召集天下道门,在天道镜前发下誓愿,定下仙凡之规,但凡无故杀戮凡人者,天下共诛之。此愿一发,天下灵气都乖顺了两分,天劫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主导此事的几位化神期大能更是功德加身,原本九死一生的生死大劫也不过轻轻劈了几道天雷便过了。
至此之后,天下修者的入门之誓上,都加了不得妄杀凡人一项,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却往往是被人故意豢养的。
只因自天下道门向天道立誓,得天道认可后,护佑凡人、诛杀这些妄杀凡人者,便会有功德加身,这玩意儿在渡劫之时,比任何天才地宝都要管用,是以往往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破戒的修者,便会被人争相捕杀。
野怪供不应求之下,便有人开始家养,找一处穷乡僻壤之地,扶持一个小门派,瞒过此条戒律,虽怕沾因果不敢直接让他们去滥杀无辜,却可有意无意纵的他们不可一世,等到有需要的时候,便斩杀了供渡劫之用。
先前林诺一听他们整个门派都是这般风气,便知道定然是被人豢养的,他这会儿发了剑书出去,豢养他们的仙门定会立刻将他们收割——否则等外面的人来抢人头,他们就血本无归了。
可怜这些家伙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不过是养在圈里等着过年宰杀的家畜罢了。
“可惜这地方又不能呆了。”林诺叹了口气,太远的路他懒得用脚走,从空间法器里取了一张小挪移符来,这东西可带着他定向传送五百里,他对着星星辨别了下方向:“就这边罢!”
一阵眩晕之后,林诺落在一道山崖下面,潭水清幽、鸟语花香,景色竟相当不错,只是他受伤之后,灵觉被限,并不能感知到附近有没有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他方才明里取得是小挪移符,暗地里用的却是大乾坤符,两者刚启动时有几分相像,等能发现不同的时候,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手也算是他的专利,旁人想到也用不起——大乾坤符忒贵。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虽然大乾坤符不能预设方向位置,距离也是随机的,但它不受环境限制,而且哪怕再近,也比小挪移符要远的多。
林诺靠着山崖坐下来:希望跑的够远,这可是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了。
更希望,他是想多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方才在虎儿家时,他分明感觉到周围气息有些动荡,应该是有高手隐藏——若不是巧合,便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如是后者,他只希望这一张大乾坤符能甩脱了那人,如今他的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小辈,真来什么高手,连跑都跑的不够快。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林诺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轻轻叹气:还剩下最后两个月,怎么就不能让他消消停停的过呢?
下一瞬,林诺脸色骤变,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撞到面前的青石:“火儿!火儿!”
声音中竟带了几分甜腻惑人的味道。
林诺咬牙不再吭气,冲进水潭,下一瞬,火儿从他眉心跃出,潭水瞬间变得冰凉刺骨,却依然无法抵御仿佛来自于灵魂的阵阵情1潮,身体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空虚,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的叫嚣着,渴望着被温暖、被摩挲、被挤压……
要……要……想要……
“呃!”林诺闷哼一声,狠狠撞向山崖,山石伴着水花一起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除了疼痛,却还有酥麻,让他再一次浑身颤栗,难以忍受的撞向山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诺精疲力尽的上岸,踉跄的走了两步之后跌倒,跪伏在地上喘了许久,才慢慢坐下,声音低低的恍如自语:“方拓?”
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是。”
于是林诺不再说话。
他是被系统换着花样折腾惯了,又太相信这个人的信誉,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下意识算在系统头上,却浑然忘了,这两次,分明就是方拓下在他身上的千丝蛊发作的症状。
方拓蹲下来,在林诺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施法将他身上的水汽驱除干净,又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在一尺外坐下。
林诺偏着头,没去看他,更懒得说话。
男主大人如今已经威震八方,拿出来的药自然是好的,林诺很快恢复了力气,从空间里取了一坛烧刀子出来,靠坐在石头上喝。
他没想着再跑——他最后一张大乾坤符已经用掉了,就算没用掉,那个人既然连心魔重誓都不顾的引动千丝蛊,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他找出来。
林诺这辈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要资质有资质,却藏在凡人堆里几百年,除了身受重伤外,就是不想见方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可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和方拓之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男主这是间歇性发癫呢还是崩人设了?
若不算前世看的小说,他和方拓,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和方拓见得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第一次是退亲的时候,他几乎完全让管家出的面,等事情办成了,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勉强算是认识了。
第二次是在一个秘境的入口打了场群架,他和方拓虽然是同一方的,可是从头到尾林诺别说同他说话,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他在潘阳湖喝酒吃螃蟹,正好遇上方拓,方拓送了一坛好酒给他,当时他虽然喝的有点多,但还是记住远离男主的宗旨,说了“谢了”两个字,就转身醉醺醺的走了。
后来两人又在修真集市上遇到过两次,不过去那种地方,许多人都会伪装下容貌,方拓也不例外,所以林诺就假装不认识,同他擦肩而过。
直到第六次见面前,他和方拓一共才说了三句话,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可倒霉就倒霉在这第六次见面上。
他闲着没事儿到无尽海去溜达,好巧不巧就碰到方拓和一头半蛟打架。那个时候的方拓还没现在这么厉害,显然不是那半蛟的对手,最麻烦的是他好像灵力有些不继,眼看就要被那条蛇给吞了。
别说方拓和他还算相识,便是遇到任何一个人要被野兽吃了,林诺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以想也不想便过去帮忙。虽然林诺也不是那半蛟的对手,但好在他身家丰厚,宝贝众多。先用法宝将半蛟暂时困住,然后塞给方拓一张小挪移符让他走人,自己也掏了一张出来准备逃之夭夭。
按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遇上了两个变数,一是在实战上天赋满点的男主居然在关键时候发起呆来了,以至于发动小挪移符的时间迟了片刻,二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主大人对人家做了什么,那半蛟对他情深义重的很,见他就要离开,一时又被林诺的法宝困住,焦急之下竟然将头上的银角脱体,射向男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