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道:“你既然连饭都做了,教个琴有什么?”
云娇娇气的说不出话来。
林川咳嗽一声道:“云小姐,船上备有方便吃火锅的胡服,您要不要去换一件?”总不能一身厨子打扮来教琴。
云娇娇一摔帘子进去了。
林若转向林川:“为什么她会在船上?”说人坏话被正主儿听见,真是……好生尴尬。
林川低头道:“少爷恕罪,天然居的人说火锅必须现做现吃,她是天然居的老板,据说味儿调的最好,小的就让她过来了……实在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云蛟。”
林若哦了一声,原来天然居背后的人是秦王,他还以为可以更有趣一些呢!
片刻后云娇娇出来,依旧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船上原替可儿备了套胡服,但云娇娇没穿,而是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幸好林若年纪尚小,并没比云娇娇高出太多,束了腰也不觉太大。
“不要想不通,”林若好脾气劝她:“你教她曲子,她指点你琴艺,而且我还可以请你吃火锅……算起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请她吃火锅?云娇娇大怒,正要说话,可儿惶然开口道:“林公子,奴家……”
云娇娇对林若道:“我是欣赏可儿姑娘才教她的,可不是为你!”
拉了可儿的手道:“来,我们不理他!”
见云娇娇拉了可儿去学琴,林川道:“云小姐去教琴了,火锅怎么办?”
云娇娇道:“锅底已经煮上了,剩下就是爱吃什么放什么了,有你们家那个明目张胆偷师的厨娘在就够了……我出来原是准备下船的!”没想到正好听见林若在说她坏话!
林川不再说话:还有的吃就好。
可儿被巨大的惊喜埋没,感觉如在梦中:林公子指点她的琴艺,云公子教她曲子,以后,她就是第二个会笑傲江湖曲的人?
想要快快的学好,一时又有些忐忑,原本是来侍候人的,如今却成了学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时不时看一眼林川,又细细揣摩云娇娇的神色,待发现这两人竟全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时,也渐渐放开心扉,竟和云娇娇越谈越投契起来。
不算宽敞的船头上,凉风习习,荷叶的清香中混着香辣的火锅味儿,一身儒服的少年懒散的窝在椅子上看书,娇美的少女们挤在一起窃窃低语,年轻的护卫坐在栏杆上,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脸上带着笑意……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某种名为温暖的气息。
不多时,火锅煮好,连炉子一起端到了外面,林若进去换衣服,云娇娇不屑道:“你们这些所谓才子,就爱穷讲究。”
林若懒洋洋道:“知道你不高兴,不过又不是我让你来的,谁让你来你冲谁发脾气去啊!”
云娇娇气的直跺脚,林若转身进舱。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数月前的赌斗仿佛发生在上一世一般,与裴寂等人一比,他和云娇娇之间的恩怨,直与小儿斗气一般,且这位云大小姐,也不是存心坏他前程,不过是抱着天真的让这个“负心人”丢脸并后悔莫及的心思罢了。此事他原就没太放在心上,连当初都不曾起过报复的心思,如今就看的更淡了。
虽然做不成朋友,但更算不上什么仇人。
这几个月云娇娇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了很多,以前是踌躇满志,现在是意兴阑珊,以前不管看谁,都是一种居高临下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远目光,如今却仿佛从天上落到了地面,虽然带着豁出去了似的任性,却不再那么惹人厌。
林若进舱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忽听外面林川一声大叫:“少爷,扶稳了!”
林若刚抓住窗棂,便听轰的一声巨响,脚下猛地一震,而后剧烈摇晃起来,外面有得意的笑声传入耳中。
林川在外急声道:“少爷,您没事吧?”
“无碍。”
震荡渐止,林若缓步出舱,却见一艘比他们的大了近倍的画舫停在一侧,一块木板搭在两条船之间,十来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林家那三两个下人也都集中过来,站到林若身旁。
可儿一见画舫上的来人立刻白了脸,下一刻却又漾出笑脸,欢喜迎了上去,语气幽怨,声音娇嗲:“尹公子好久不曾去看奴家了,奴家托人捎信也直说忙忙忙,却原来是忘了人家,带着新人游玩呢!”
为首的锦衣青年对可儿的反应很是满意,冷哼一声,将她推到一边,道:“回头再收拾你!”
一挥手道:“给我砸!”
可儿上前抱住锦衣青年的胳膊,娇声道:“尹公子,咱们不理他们,你带奴家去……”
“啪!”
可儿摔跌在地,捂着脸颊,唇角慢慢流出鲜血。
锦衣青年在她身上啐了一口,骂一声:“贱人!”
又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砸!”
可儿强撑着起身就要上前阻拦,一把懒洋洋但好听的声音响起:“让他砸。”
可儿一愣抬眼,便看见一身胡服的少年正抱着胳膊悠然靠在船舱上,静静看着这边的闹剧。
其实船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可砸了,火锅炉子早在撞船的时候就已经翻了,炭火和汤汁洒了一地,其余能摔碎的也都碎了,所以这一帮人砸的很不尽兴,很没有气势,而静静站在一旁看戏的几人,更是让人不爽。
锦衣青年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上前,一面道:“他妈的知道老子是谁吗?连老子的女人都敢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给爷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涨涨记性,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他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
又咦了一声,道:“这两个小的可别打脸,这么漂亮,一会儿咱们乐呵乐……”
林川断喝一声:“闭上你的鸟嘴!”
大步冲了上去,还未冲到近前,却见锦衣青年脚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
锦衣青年惊呼一声,而后化为惊恐的惨叫,看着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火炉,直惊得魂飞魄散,惊恐中连声音都变了调,尖细的刮得人耳朵疼。
尖叫声达到一个**后猛地停了下来,锦衣青年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通红炭火,感觉到自己被揪住的后领,狠狠喘了口气,闭了闭眼,正要呵斥身后的人怎么还不扶他起来,便见面前那个懒洋洋靠在船舱上的少年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多什么事呢?”
“意外,意外,”林川很不好意思,他原本是来打人的,谁知道要打的那个家伙在他面前扑倒,他顺手就抓了,想了想问道:“那我松手?”
林若还未说话,锦衣青年已经尖叫起来:“不要!不要!”
慌张道:“好汉,好汉,你扶我起来,我给你银子,很多很多银子!”
林川不理,看向林若:“少爷?”
林若叹气,道:“算了,救都救了。”
林川哦了一声,手一偏,将锦衣青年扔在一边,青年手忙脚乱站起来,大怒道:“妈……啊呀!”
话音未落,膝盖又是一软,再次摔了下去,又被林川一把提了衣领拽起来。
林若摇头道:“真是不小心啊!”
锦衣青年这次没有再骂,神色惊疑不定,第一次摔倒他没留意,可是第二次……那膝盖突然而来的酸麻,绝对不正常!
却见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连走个路都会出意外,生命就是这么脆弱……你说是不是?这次幸好我的护卫就在旁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啊!嘴巴贱的人,老天爷都看不顺眼呢。”
锦衣青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林若笑笑,站直了身子慢慢走近,悠然道:“不是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吗?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看着少年慢慢走近,锦衣青年吞了口唾沫,明明是弱不禁风的少年,可他这样一步步逼近,他却心慌的不能自已,仿佛走过来的是洪荒巨兽一般,身后十几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色厉内荏抬头道:“你、你谁?”
林若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林若,我叫林若。”
锦衣青年的冷汗刷的一声就出来了!这一个名字,吓得他几乎肝胆俱裂!
林若!那个林若!
那个陛下杀了大理寺卿、贬了宰相给他出气的林若!
那个死了个书童都要杀个宰相去祭的林若!
那个杀了宰相,杀了陛下第一宠臣还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的林若!
在这长安城,尹鸿飞一向嚣张惯了,他妹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太子对他客客气气,秦王他都没放在眼里……没见他爹让人打了秦王手下最重要的谋臣一顿,完了陛下还把秦王一顿臭骂吗?
但在这长安城,也许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可这个人敢!他就算杀了自个儿,都没人会替他出头的,而且他要杀人的话,若不是自己说出去,谁知道是他杀的啊!没见刚才自个儿就好几次差点“失足”身亡或毁容了吗?
又想起刚才自己那张臭嘴里吐出的话和少年先前口口声声的“意外”,仿佛觉得绳索已经套在了脖子上,顿时舌头僵直,话都说不利落了:“林,林公子,都,都是误会……”
林川扶正了椅子,林若施施然坐下,抬抬下巴点着满地的狼藉:“误会?”
尹鸿飞吞了口唾沫:“赔,我赔!”
一面忙不迭的从怀里掏钱,一面对手下吼道:“还不快过去给爷借钱!”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尹鸿飞出来玩,虽然会带钱,但也不太多,不过和他一同过来的人不少,加起来就极为可观了,尹鸿飞将收拢来的钱递给林川,问道:“你看这个……若是不够,我、我、我再派人回家去取……”
林川道:“这些钱赔锅子和画舫是够了,不过……”
林若接口道:“不过我家护卫救了你一命,可不是钱能赔的。”
尹鸿飞哭丧着脸,道:“那用什么赔?”
林若淡淡道:“命,当然要用命来赔。”
尹鸿飞面若死灰:“啊?”
林若道:“不过你的命就算了,这位可儿姑娘琴弹得不错……若你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她的卖身契送来给我,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尹鸿飞眼睛一亮,如同死里逃生:“真、真的当没发生过?”
林若不理,林川提醒道:“一炷香。”
尹鸿飞一个激灵,飞快向自己船上扑去:“快快快,快靠岸,备马,去云端!”
带着一众人瞬间走的干干净净,可儿在云娇娇的搀扶下过来,两个人看着林若,神色都有些茫然:这少年,这一句话就将尹鸿飞吓得屁滚尿流的少年,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人?
可儿定了定神,道:“是奴家连累公子,让公子扫兴了。”
林若摇头:“是我连累你。”
可儿一愣,旋即有些反应过来:林若说是要听她弹琴,可是却不过听她弹了一曲便自顾自看书去了,可见并不是真的为了听琴,那他的目的……
却见林若继续道:“害你受了委屈,身契就当我的赔礼,没了那东西,无论你以后何去何从,总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卖了。”
又对云娇娇道:“今儿的锅子是吃不得了,三日后记得替我留个桌子。”
云娇娇冷哼一声道:“早就订满了,哪还有什么桌子!”
林若笑笑不语,等云娇娇和可儿相携离开,才对林川道:“待会你去一次魏大人府上,让他将藏起来的画儿交给太子殿下,再让太子送给刑部尚书窦大人。告诉他,他要是做到了,我以后就老老实实做人,绝不再惹是生非……要是做不到,我就要将他私藏画儿的事儿捅出去啦!”
林川应了一声,林若又道:“如果他说不在他手上或已经烧了,你就告诉他,我可以再送他一幅……要多少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