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要反对,除了自家兄长之外,还有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这事儿牵得太深,石桂最好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石桂立在廊下正思索,春燕打里头出来,跟着琼瑛也出来了,春燕拉了琼瑛的手:“我们太太多少年也没落过泪了,到底是见着亲侄女儿心里也想家呢。”
石桂微微一怔,叶氏竟然哭了,那件事就是有戏了,她跟叶文心相识不深,却也为她高兴,光只看叶家老爷的行事,她还是不进宫的好。
琼瑛叫春燕拉了往外头来:“叫她们姑侄两个说说私房话,咱们也在廊下晒一晒太阳,后头天一凉,可就没这么好的天儿了。”
坐到廊下自有小丫头子过来送茶递点心,石桂才走半月,廊下就开了又一片葱兰花,琼瑛指着那花笑一回:“我们太太也爱在廊下种这个呢。”
春燕倒没想着立时就问石桂什么,石桂才来报过,一天之中哪里就能遇上什么事,坐下来同琼瑛两个闲话,仔细问起叶文心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又说起金陵风俗,许多与扬州不同。
琼瑛只当这位姑太太是个冰雪人,看她还是念着亲戚情份,到底松一口气儿,把叶文心平素爱吃什么告诉了春燕:“我们姑娘爱吃不爱味重的,吃口清淡,鸡鸭鱼吃的多,狍子獐子鹿肉冬日里也吃得些。”
春燕又问叶文心爱穿什么,要拿了缎子给她做些衣裳:“赶巧了,家里两位姑娘也要做新衣,我看表姑娘爱淡色的,同我们太太一样,只老太太爱看后辈们穿红,跟着就是年节里,要不要也裁一身红的。”
这是透过琼瑛告诉叶文心,这原也是正理,到了别人家里,客随主便,叶氏虽是亲姑母,上头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在。
春燕话说得婉转,琼瑛自然接了口去,说本来家里年节也是一样要穿红戴金的,琼瑛接了口,春燕却分了一半神,她把琼瑛拉出来,便是瞧着叶文心有话不便当着人说。
这些年里,叶氏提起来的除了母亲,就只有这位娘家嫂嫂了,春燕余光往窗里头扫一回,还又笑盈盈的问:“表姑娘冬日里爱穿甚个料子的?洋缎洋绉还是哆罗呢的?咱们太太早早就吩咐了,我先多口一句,问问姑娘要什么毛料。”
琼瑛一件件说起来,从狐狸皮说到香云豹,跟着又说首饰,两个有一搭没一搭,春燕轻轻柔柔问个不住,琼瑛却不住往屋里头看:“里头没人,总不成罢。”
春燕笑了:“放心罢,我们太太一向挂心着姑娘的病症,前些天夜里都不曾睡实。”两句话打消了琼瑛的顾虑。
石桂立在门边,内室里静悄悄许久没有声息,叶氏跟叶文心两个,对坐半晌,饮了茶吃了点心,叶文心手心出一层层的汗,叶氏却没有开口,她捏一捏袖兜里的信,倒吃不准该不该给了,要是她告诉了父亲可怎么办?
“你母亲,这些年,身子可还好吗?”叶氏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叶文心,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她已经知道沈氏重病的消息了,一大早就打发了人要往扬州送药送信去。
沈氏若不是为着她的事,何至于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都已经六个月大了,落地了活不成,沈氏自己更是床上休养了一年多,伤了元气又怎么补得回来,跟着许多年都难生育,好容易才有了这一子一女。
叶家有了孩子,也要往叶氏这里送红蛋,好容易有了叶文心,沈氏特意报信给她知道,送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十来样干果,两篓红蛋来。
叶文心心头轻轻一颤,只这么一句话,她就想把自家知道的合盘托出,叶氏这么看着她,叫她眼眶一热,差点就要落泪,可她只红了眼圈:“我出门的时候,母亲大病一场,这会儿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叶氏看着这个侄女,想到了自己,若是当时就死了,阴世里跟思远作夫妻,又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她缓缓叹一口气:“嫂嫂身子且得保养,万不能再伤了。”
一个再字,叶文心听进心里,:“我娘一直记得姑姑,姑姑屋前的花树,年年都开花的。”先时是叶老太太还记得女儿,这个女儿受这样的苦楚,一多半全是家里栽到她身上的,心里怎么不疼,叶氏出门这许多年,她绣楼里的摆设妆奁还是按时按节的换新。
等叶老太太没了,小楼就给关了起来,里头的东西全搬空了,父亲下的令,说这许多年了,留着又能干什么?
里头东西没了,可小院里的桃花树却是年年都开花结果,屋子无人清扫,小院门窗紧闭,可那一株桃花树却越长越高,花枝隔墙伸出来,从漏花窗里看进去,满满落了一地。
不过几句话,叶文心决定赌上一把,她除了赌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就算叶氏不肯,便为着原来的情份,求她不要去信告诉父亲,只当不知这事便也罢了。
她从袖兜里摸出那封信来:“这包袱里的衣裳跟这封都是我临行的时候,素姑交付给我,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姑。”
叶氏伸手接过来,一摸信封抬头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