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石桂都不能知道的详细,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便道天天跟着父亲跑码头,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姑娘出来作营生,半点也不出奇,街上许多女人来来往往,这样的生意金陵城里也有,可是立在铺子里头女人当家的,那便少见了。除了女户,哪一家子能女人当家呢?
绕过码头街,南北货行的铺子里头东西堆得扑扑满,还有西人开的铺子,夹杂在本地人生意中间,装饰得极其惹眼,宝芝的父亲除了当向导,也兼作中人生意,宝芝便也说得头头是道,哪一处来的宝石货色好价钱便宜,哪一处来的勾织布料做得细尺头长。
石桂跟着她走了一路,听她小鸽子似的叽叽咕咕个不停,叶文心也靠在轿边听着,石桂既打算做生意的,便打听起了日常当地人都吃些什么,宝芝想一回道:“船点心,这儿没有,咱们有一处渔娘码头,那儿就有做船点心的,门楼铺子再没有这个味儿。”
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女人,石桂越发觉着心情舒畅,浑身三百六十个汗毛孔都熨贴了,拉了宝芝的手,细细问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宝芝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宝芝的爹带着她出来跑码头赚钱,客人看她年小伶俐,又能侍候着女客,从来都要多给两个钱的,有钱赚了,也就无人当面说嘴了。
石桂听她这话细细蹙了蹙眉头,她既这么说,便是虽有女人跑营生,可依旧还是有流言蜚语,心里一想也就松快了,不说穗州女人教化只二十年之功,便是再过了七八百年,女人生存依旧不易。
叶文心听她们说个不住,她们身边也总要有一个能长久过来帮佣的,旁的不说,总得学一学话,宝芝年纪小又聪明,石桂倒有些中意,拉了高升家的笑道:“妈妈看看,请高管事跟那向导提一提,到了地方若是有人侍候着便罢,若是无人侍候,问问肯不肯打短工。”
高升家的点了头,赶到前头去找她男人,石桂走了一路出了一层细汗,才掏出绢子来抹汗,就见前头一片平房里潮水似的涌出来十几二十几个年轻女子。
一样的蓝布衣裳,一样的黑布裤子,腰上扎着一条蓝白色花样的腰带,石桂才要问,宝芝便笑:“那是丝织坊的,咱们这儿天气热,早早就能养蚕了,这会儿都要一眠了。”
宝芝说起织坊很是羡慕,她不会这活计,进去只能当小工,不如码头跑得多,她爹便不愿意她去吃这个苦头。
这些女工吃住都在一起,不熬蚕缫丝的时候还回家去,或做零工或打短工,自有中人替她们打理,收些中人费用。
从书里读到,怎么也不比亲眼见到,蚕厂时时都煮着热水,因着要煮蚕茧,那一片的屋子都罩着雾气,走到边上人就出汗,里头的女子出来,早都已经换上了夏衣,几个人手挽了手,到对街去喝甘草雪水。
石桂也买上一碗,还给喜子秋娘几个都买了一碗,连宝芝都喝着,只叶文心怕寒凉,不敢喝冰的,出了汗再喝了冷的,通身舒畅,这会儿快到傍晚,家家户户都做起饭来,织坊的女工吃完了饭,还又回去守着蚕二眠。
石桂抿抿唇,等安顿好了,一定要在城里好好走上一圈,叶文心也是一样的想头,她还好奇西人怎么交谈,若是能够听听她们说话也是好的。
几个大力的娘子挑着货物也都歇下来喝一碗雪水,喝完了抹把汗,继续往前挑,穗州同金陵城不同,金陵城以街来分,穗州却以坊来分,一坊一坊之间落锁,怪道能两边不通,女人街说是没男人,就是没男人了。
越是往里走,海水的咸腥味儿就越是淡,再往里些,便是田地房舍,高升往前一指,说是就快到了,走近一看是一处小小田园,扎了篱笆,有四五间房舍,院子里头还有天井,说不上开阔,也是一处舒适所在。
女挑夫搁下箱笼,在堂屋里,高升家的点了银子打发她们,高升同那向导说好,这几日都叫宝芝过来帮衬着,开给宝芝工钱,就按着使女帮佣算还高出许多。
宝芝做不了什么活计,也不过是过来说说话的,她爹也愿意她过来,总有一天五十文的工钱好拿,彼此说定了,她明儿一早就来。
叶文心下了轿子,细看这处田庄,比深宅大院更得她的心,里头叶文澜迎了出来,一年不见,全然换了一付装束,见着叶文心笑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