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真虽然走了,但无冤却没动,原因是祁真不确定莫惑他们会不会突然离开,加上要盯着姓薛的喝药,所以需要一个人留下。无冤与他们相处一久,已经没了走人的心思,干巴巴地拉着少主的爪子,生怕被抛弃,直到听见他再三保证会回来才松开。
  风雨楼一众也是万般不舍,再次围成一个圈。
  “之前明明没听说有什么事的,刚和楼主睡一屋就要走,不是楼主又把人吓跑了吧?”
  “不能啊,无冤不是还在么?”
  “那万一他偷偷溜了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楼主的态度,他竟然没跟着!”
  “就是,分舵能有什么事需要他忙?果然是吵架了吧!”
  “啊,难道是薛疯狗说自己有救了,夫人想把楼主让给他?”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他会回来的,无冤不是还在呢么,还在呢——!”
  众人想了不少可能,大部分都不太乐观,于是一边盯紧无冤,一边暗搓搓地观察楼主,发现他的神色似乎比以往更冷,越来越觉得是吵架了。花舵主简直操碎了心,跑去找楼主,问道:“不去追夫人?”
  “不去。”莫惑淡淡道,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书。
  花舵主道:“夫人的脾气挺好的,要是闹别扭哄哄就行……”
  莫惑打断:“他是有事。”
  花舵主很怀疑:“真的?那你为何不跟着?他心地那么善良,若被人骗了怎么办?其实分舵没什么事的……”
  莫惑冷淡地扫向他。花舵主顿时闭嘴,想劝又不敢开口,在桌前来回晃荡两圈,见楼主又扫了他一眼,只得慢吞吞向外蹭,吱呀一声关上了门。莫惑便继续看书,片刻后看向旁边空空如也的椅子,又是一阵烦躁。
  胸腔里仿佛空了一块似的,令人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干脆放下书,静静坐着。
  祁真走后,他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但却不只一次回忆起梦里的画面,好像一颗种子发了芽,可又朦朦胧胧地感受不到实感,搞得他几乎有一点想把那个人抓到身边吻一下试试。
  “楼主。”
  卫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莫惑抬起头,接过递来的纸条看完,与先前的三张放在一起,问道:“他去了哪?”
  卫玄道:“还在往南走。”
  莫惑微微颔首。
  卫玄见他没有要问的,便出去了。凤随心这时恰好进来,走到祁真常坐的那把椅子坐下,笑道:“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是因为他?”
  莫惑冷淡道:“不是。”
  凤随心挑眉:“所以你确实心情不好?”
  莫惑的语气半点不变:“没有。”
  凤随心漫不经心应了声,没有再问,陪他坐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我记得某人好像在半路特意问过我钟离昊的事,搞不好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莫惑顿时看向他,摸不准他是不是在故意诈自己。凤随心与他对视一眼,懒洋洋地站起身:“兴许我猜错了,他真是有别的事做,走了。”
  他说罢开始向外走,莫惑几次想叫住他,但脸颊却在发僵,完全不知该如何说,神色便不太好看了。凤随心出去前快速回头看看他,笑了一声:“逗你玩的,既然在乎就去找他吧,他可是第一次出远门,一时不慎或许会吃亏,”他停顿一下,笑得别有深意,“缘分这东西果然神奇,才过去几天,你就对他动心了。”
  莫惑充耳不闻,吩咐道:“封晏正往这边赶,你最近别乱跑。”
  凤随心笑道:“那封晏来了,你就去找他?”
  莫惑沉默一瞬:“嗯。”
  “一言为定。”凤随心笑了笑,转身离开。
  莫惑看着他的背影,垂下了眼。
  他不清楚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凤随心的天穹无境虽然已经突破九层,不至于爆体而亡,但内体的缠绵刻骨却积累了太久,终于到了无法用内力压制的地步,如今凤随心已到巅峰,之后会慢慢变得虚弱,不到一年又会卧床不起,回到原先的状态。
  若封晏最终也没办法,凤随心恐怕会衰弱致死——这也是凤随心最不想要的一个死法。
  所以前些日子凤随心忽然失踪,他和邵沉希才会这般紧张,一起出来寻人。可他刚刚那一声嗯,却让自家弟弟答应了留下等待封晏,愿意腾出极其有限的时间,陪着封晏和他们试一试。
  ——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便放弃。
  他坐了片刻,扫一眼旁边的空座,想到很快就能把某人抓回来,沉闷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些,当然,他绝不承认是因为能再次见到某人的缘故。
  日子一晃而过,这天封晏终于抵达分舵。与此同时,暗中跟随祁真的手下也传来了消息,说夫人正向回赶,估计是忙完事了。
  莫惑最近刚好在思考见到祁真后,若那小子问起自己为何出门,该给一个什么合理的理由,闻言大为满意,干脆耐心等着。第十三天的中午,只听外面一片喧哗,顿时抓紧了手里的书,镇定地坐着。
  “楼主,”卫玄快步进门,一向沉稳的声音透着些许颤抖,“杨公子回来了,带回一个人。”
  莫惑僵住,紧接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淡淡问:“哦,是谁?”
  卫玄道:“医圣前辈。”
  莫惑的神色彻底变了,急忙出去,经过再三确认发现这人果然是消失已久的医圣,不由得望向祁真,却见他在盯着封晏看,想也不想便凑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祁真的目光转到他身上,问道:“薛公子呢?”
  莫惑道:“大概是不舒服。”
  如今封晏住在分舵,薛舒岚为了防止祁真一时兴起拉着封晏给他把脉,这天自然是不会轻易出现在祁真面前的。
  祁真哦了声,表示非常担心,快速跑过去看他。
  薛公子装作很惊喜的样子:“杨公子回来了。”
  祁真关心地打量他:“我听莫惑说你不舒服,怎么样了?”
  “我没事,”薛公子扬扬手里的纸,解释道,“是今天家里寄来一封很重要的信,我在看信,这才没出门。”
  祁真道:“原来如此。”
  “嗯,这信比较机-密,杨公子你看……”薛公子歉然地望着他。
  “我明白。”祁真很体贴,扳着凳子后挪了一丈,坐在那里雷打不动地望着他。
  薛公子:“……”
  护卫:“……”
  薛公子没有成功将人轰走,简直想吐血,只能装模作样把信看完,下意识想愁云惨淡一番,也好找借口静静,但转念一想这人很可能会认为自己身体不好反而将封晏叫来,最终便维持着僵硬的笑脸,识时务地把几张纸收了起来。
  祁真重新凑过去,打量几眼:“你气色不错,看来那个药果然有效。”
  薛公子笑着点头。
  祁真道:“我们出去转转,别总闷在屋里。”
  薛公子道:“好。”
  二人慢慢到了凉亭,如今花开满园,看着便令人心情愉悦。薛公子觉得气氛不错,暗想不如和他去外面吃,顺便问问他和莫惑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还未开口,就听他说这次出门找到了医圣,微微一惊:“那个三大高手之一的医圣?确定是他?”
  “莫楼主看过,说是他,”祁真温和道,“我听说他的医术很高,回头让他给你看看,好好再调理一下。”
  他来的路上已对医圣介绍完薛疯狗的情况,医圣答应他会开一副好药。
  苦死你!哼!
  薛公子僵了僵,换上凄苦的神色,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杨公子治好我,是不是想让我从此别再缠着莫楼主?”
  祁真一愣,只听他继续道:“我若离开,杨公子便能安心与莫楼主在一起了罢,要真是如此,杨公子只需说一声,在下便会立刻回家。”
  你哪怕不滚,莫惑也是本王的,而且我们是有婚约的好么!祁真道:“嗯,回吧。”
  薛公子:“……”
  护卫:“……”
  一般人听完那番话会这样直白地赶人么!
  薛公子一口气霎那间憋在胸口,紧接着意识到终于可以与这人撕破脸,不需要再装了,顿时精神一震,这时却听他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将要出口的话不禁一停。
  “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便会觉得我治好你,真的是想让你离我们远一点?”祁真并未看他,而是望向满园的扎紫嫣红,眼神遥远,“我们天齐宫已经存在了近百年,但你可知为何一直未在江湖中露过面?”
  薛公子道:“为何?”
  “因为我们生来便带着天族血脉,”祁真道,“这也是我能顺利找到医圣前辈并带回来的原因。”
  薛公子不由得问:“你们不是偶遇?”
  “前辈消失已久,这些年不计其数的人找过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碰见的?”祁真道,“这是我算出来的,我们族的人一生中能卜三次卦,每次要用五年的寿命来交换,你就没想过为何封公子会来么?因为莫楼主需要神医,但封公子不一定能处理莫楼主交办的事,所以我便找来了医圣前辈。”
  薛公子与护卫只觉匪夷所思:“真的?”
  祁真点头:“自然。”
  薛公子道:“就因为他需要神医,你便耗了五年的寿?”
  “谁让我喜欢他呢,”祁真见他僵了一僵,叹气道,“不过哪怕我已损了寿命,也终究是窥探了天机,这是不被允许的,兴许便会遭到报应就此消失,而我走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薛公子和护卫一时都有些动容,前者张了张口:“所以你才想治好我?好让我能陪着……”
  他尚未说完,猛地扫见莫惑自旁边的假山后走了出来,却不知听了多少进去,瞬间闭嘴。祁真原本正在酝酿情绪,此刻见他们的面色不对,默默反应一下,快速回头,顿时对上莫惑冷冰冰的双眼。
  “就算又剩我一个,我也不会找别人,”莫惑上前拉起他的手,看向薛公子几人,“病好了就回家,不送。”
  祁真被拉走,看看二人交握的手,又看看他的神色:“莫楼主心情不好?”
  莫惑冷淡道:“闭嘴。”
  祁真暗中观察,发现莫惑对他的态度有一丝转变,立刻挣开,扔下一句等等他,跑回到了凉亭。他原是计划戏弄姓薛的一番,让这人也尝尝被博取同情的滋味,但如今莫惑那边终于有了进展,他便不想与薛疯狗玩了。
  他亲切地拍拍薛公子的肩:“刚刚逗你玩的,乖,听他的话赶紧滚吧。”
  薛公子:“……”
  护卫:“……”
  祁真不再理会他们,颠颠地跑回到莫惑身边,亦步亦趋跟着走了。
  薛公子有些风中凌乱:“他这次说的是真的,还是不想让莫惑知道实情,故意赶我走?”
  护卫木然道:“不知道。”
  祁真被莫惑拉进书房,紧接着被按在了平时坐的椅子里。莫惑捏起他的下巴,近距离盯着他的双眼,身上气势很盛:“寿命的事是真的?”
  祁真不想让莫惑因为感激他而和他在一起,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假的,这么扯的事你也信?”
  莫惑神情不变:“那你为何知道医圣在那里?”
  这事虽然太扯,却令人不得不信,因为他方才问过一直暗中跟随他们的手下,得知这小子是直奔崖底,目的非常明确,不像巧合。
  “这个我以后告诉你,总之不是算的,”祁真伸爪子拍开他,“你也不想想,我若真会卜卦,早就算出小金球的主人在哪了,何苦找你帮忙,再说我压根不知道你需要神医,更不喜欢你,损寿命帮你干什么?”
  莫惑听到前面一句原本缓和了些,可待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立刻又难看了。
  祁真看着他:“你怎了?”
  “……没事,”莫惑迅速恢复如常,走过去坐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最近各处传来的消息,看么?”
  “看。”祁真接过来翻了翻,发现这是从他走后开始攒的,所以莫惑是对他动心了吧?不对,万一莫惑对他好,是由于他是当年的奶娃娃怎么办?
  祁真想了想,忽然道:“对了,当年与我在一起玩过的小孩家里是开医馆的,你看能不能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人。”
  莫惑很镇定:“以前开医馆,不代表现在也开,与其找他,不如专心找有小金球的人。”
  “可我真正想找的其实是开医馆的小孩呀,”祁真道,“我找小金球的主人,除了道谢外,主要目的便是问他那个小孩现在在哪。”
  莫惑反应一下:“……什么?”
  祁真满脸认真:“因为我喜欢他。”
  莫惑冷冷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