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闺(上)(1 / 2)

不久,太子妃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陛下赐名萧珩,抱到身边亲自抚育。

只是听说太子妃生产时十分费劲,差点就血崩而死,好在太医们医术高超,才保住了太子妃的性命。

本以为太子妃娘娘只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有惊无险。谁能想到不过十日,太子妃竟薨逝了。宫里人说太子妃这些日子一直高热不退,时常恶心呕吐,多半是生产时感染了邪毒所致。

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相濡以沫多年,一路陪着太子殿下从无人问津的皇子熬到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香消玉殒,命丧黄泉。小皇孙那么小就没了亲娘,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就失了爱妻,果真是天不遂人愿。

日子逐渐入秋了,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我更不愿出门了。

听崔煜说,爹爹又打算给我说门亲事,这次是看中了沛国公世子,那沛国公府虽说是勋爵大户,这些年却在走下坡路了,他那个儿子倒是不错,科举入了三甲,可后来崔煜偷偷派人描了他的画像给我,我看了看画像再看了看我面前的崔煜,罢了,这一对比,那世子长得实在是一言难尽,此事便作罢了。

后来阿爹阿娘又借着马球会、游园会什么的,张罗了好几个世家公子,我一个也看不顺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光会这么高。

有一次衡阳长公主操办了一场盛大的马球会,许多名流贵胄都来捧场。衡阳长公主是章宪皇后的爱女、阿娘的表妹,算起来还是我的表姨母。

所以不管出于哪种关系,我都应该出席,本来阿娘说一起来,临时又推说身体不适,我便一个人代表崔家女眷来了。

天气一凉,我也不乐意骑马,便越发觉得马球会没什么意思了,毕竟有崔煜那样骑术精湛的哥哥珠玉在前,其他人的骑术便压根不够看了。所以一到马场,我就直接坐在了长公主安排的席位上自己玩自己的。

不过一会儿,那赵将军家的大哥儿便主动过来与我攀谈,我同他并不相熟,又不好直接走掉,便随意聊了几句,没想到竟遇上了阿宓,毕竟她对打马球什么并不感兴趣,从前姑母让她来,她都不乐意来,也不知是怎么突然转性了。

但不管怎么说,看见她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得救了,终于不用再继续这无聊的话题。她向我跑过来,同我热火朝天地说笑着,那赵家哥儿自觉无趣,便告辞了。

阿宓见他走远了,忍不住吐槽:“没想到你也被逼婚了,舅父也真是的,这些人哪里配得上你?”

真的是,爹爹也太看不起我了。

“怎么?你也被姑母逼婚了?”我调侃道。

“才不是呢!”她先是反驳,随后又哀叹起来,“是我哥,真是可怜。”

“太子殿下?”我惊讶道。

阿宓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默认了。

“可是……”我有些激动,多是替太子妃不平,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话本不该我一个臣女说。

“是啊,”阿宓能明白我的意思,接过话茬讽刺道,“皇嫂才仙逝多久?朝中的那些大臣就恨不得连夜把自家女儿送入东宫。”

我叹了口气道:“那陛下的意思呢?”

“坏就坏在父皇也希望哥哥能早日续娶,方能稳定朝局。真是笑话!竟然要逼迫一国储君与臣下联姻才能稳定朝局。”阿宓翻了个白眼,忿忿不平道。

别说阿宓,就是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太子与太子妃夫妇情深,太子妃更是因为生育皇嗣而亡,如今太子妃才薨逝不到半年,陛下和朝臣们就急匆匆的要强迫太子续弦,丝毫不在意太子会不会难过,能不能接受。

“太子殿下还好吗?”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哪里能好呢?哥哥他好不容易才当上太子,怎敢忤逆父皇的意思?虽说如今是心有不甘,可一旦册封新太子妃的圣旨下来,他也无能为力。”阿宓看着我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说。

说着说着,阿宓越发没精打采,我也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扯开话题。

“罢了,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不过……你怎么会来马场?”

“哎呀!”阿宓突然大惊小怪起来,东张西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你不问我,我差点忘了正事儿!”

“你找谁啊?”我有些好奇地跟着她的目光看来看去,可除了一群又一群的人外,什么也看不到。

终于她的目光定格在远处一个地方,便急吼吼地敷衍我道:“我得走了,回头再同你说!”

都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唰”地窜了出去。

我再往方才她看的那个方向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有不对劲。

算了,阿宓从小遇事就爱瞎激动,我早就习惯了。

阿宓一走,我更无心再看这马球会,遂带着锦瑟从马场出来。

方走出来,只见一架马车停靠在我的马车旁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那马车装扮得雍容典雅,竟显得我的马车寒酸了不少,我当然知道这必然是什么高官显爵家置办的,但出于好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这是谁家的马车?”

给我驾车的马夫答道:“回大姐儿,方才是几个娘子从上面下来了,听她们对话,好像是武安侯的家眷。”

我顿了顿,吩咐道:“知道了,咱们走吧。”

我记得爹爹说过,武安侯孟恢是我朝新贵,出身寒族,却凭着一身武艺和胆量一步一步从无名小卒坐上如今的位置,这些年来亦十分得陛下青眼。

孟侯家有三个女儿,庶出的大女儿几年前嫁给了翊卫羽林中郎将周况的长子,小女儿尚且年幼,如今就还剩下一个嫡出的二女儿适龄婚配,名唤若湄。我之所以知道这孟二姑娘的名号,是因为她也是炙手可热的新储妃人选。

奔波劳累了大半日,我不觉有些头昏脑胀,实在没有精神再去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事,脑袋被一股莫名的压力按下去,眼皮也灌铅似的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不知何时竟昏昏睡去。

睁眼时,我已经安稳地躺着徽音阁的榻上睡完一觉了。听锦瑟讲,是崔煜将我从马车上抱来徽音阁的,只是我睡的太死,竟毫无察觉。

“什么时辰了?”我打着哈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

朝云见我睡的昏天黑地,忍俊不禁道:“申时了姑娘。”

“噢……”我脸颊微微发烫,多少有些难为情。

“姑娘该用晚膳了,方才您睡的香,婢子不敢惊扰您好梦,现下您恐怕也有些饿了,婢子叫他们传膳可好?”朝云体贴地问道。

朝云素来谨慎得体,说话也条理分明,她做事,我是放一百个心的。

我点点头,示意她自行吩咐下去便好。

“我看呐,朝云姐姐是做当家主母的好材料,姐儿你说是不是?”锦瑟调侃道。

玩笑归玩笑,倒也是实话实说。

我朝锦瑟翻了个白眼,遂不忍笑道:“是啊,来日若有机会,我自会替你们都寻门好亲事,有了婆家,也省的你天天没个体统!”

“哈!那婢子先谢谢姐儿了!”锦瑟“没脸没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惯会贫嘴薄舌。

“行了行了,你要是闲着,就去帮帮朝云,忒没眼力劲了!”我嗔怪她道。

“嘿嘿”,她嗤嗤笑道,“好的呢!”

“……”

不久,热腾腾的饭菜就陆续端了上来,一眼望去菜品虽不多,却大多是我爱吃的,有凤尾鱼翅、佛手金卷、龙井竹荪、山珍刺龙芽、花菇鸭掌等。

“快快快,都过来吃饭。”我拉着朝云和锦瑟的袖子,招呼她们坐下一起用膳。

“姑娘这……”

“你们吃好吃的不喊上我!”

原是朝云正欲推辞,不料却被打断,来者正是崔煜。

“你还没吃饭啊?”我怀疑地问道。

“当然了!”

“那你过来呗。”我漫不经心地说,“谁不让你吃饭了!”

他迟疑了一会子,改变了主意说:“算了,我不吃了!”

“……随便你咯。”

突然,他上前拉住了我的手腕,“你给我过来,我有话说。”

“诶诶诶!我快饿死了!”我边想挣脱他的束缚,边抱怨道。

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硬拽地把我拖到门口。

“干嘛啊!”我愠怒地质问他。

他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了,才轻声道:“姑母来了。”

“来了就来了,多稀奇似的!”我不以为然。

他“啧”了一声,又一脸严肃地跟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到底怎么了?”我迷惑不解道。

“姑母和爹爹在书房议事,我方才在墙角偷听他们说话,他们说……”说到关键,他又迟疑了。

说话说一半真是急死人了,我不耐烦道:“说什么?”

“……”他有些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和盘托出:“说让你嫁给太子殿下!”

“啊?!!”

我又惊又恼,忍不住怒骂:“太子才死了发妻,他们就上赶着推我去做那冤大头?!先是晋王,现在又是太子,不搭上陛下的皇子,我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崔煜见我声色俱厉起来,有些慌了神,摩挲着我的手臂安抚着:“你先别慌,太子现下并不愿娶妻,何况陛下尚未下旨,事情还有转机,只要陛下和太子殿下不松口,任凭爹爹和姑母再强势都没用。”

我自然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归陛下决定,只是心中愤懑不平,对爹爹和姑母失望透顶。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枚维系家族荣耀的棋子罢了。”我黯然伤神地自嘲道。

我这般模样一定看起来十分可怜,崔煜这般铁血男儿竟都红了眼眶,哽咽着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卿卿,你放心,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闻听此言,我竟无语凝噎。心中自有百般道理,一时间竟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大概过了子时,我仍难以入睡,确切的说,我是又累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抵是心神不宁的缘故。

既然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不睡也罢。

我轻手轻脚地披上披风,小心谨慎地推开门,从徽音阁出去了,应该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出了徽音阁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孤魂野鬼似的在府里晃悠。夜深人静的时候,路上也少有灯火,好在我从小到大长在这里,对地形再熟悉不过了。

走着走着竟看见不远处一间屋子仍微微亮着,我穿过小树丛走近一看,原来是爹爹的书房还点着烛火。爹爹明日还有早朝,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大姑娘?”何管事应该是看见了我又不太确定,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从树丛里走出来,走到何管事跟前道:“何叔,是我。”

“姑娘还不休息呢?”何管事一脸关切地看着我问道。

我笑了笑,调侃道:“您不也没休息吗?”

“嗐,”他不由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奴此等粗鄙之人,哪里能和姑娘相提并论。”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轻声问道:“我爹还没睡吗?”

“相公本来是睡了,方才又醒了……哎呀,相公这些日子一直睡不踏实,点着安神香却也不见有效。”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许是意识到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太合适,转而又说,“呃……不过姑娘不用担心,相公绝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姑娘要进去看看吗?”

“嗯……”我应道。

其实我本对爹爹心有不满,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可听何叔说爹爹最近时常夜不能寐,一时心软,便决定进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推开门就径直走了进去,看见爹正在看《哀时命》,嘴里还默默跟读着。

我在他跟前站了一小会儿,他才感觉到。

“卿卿?”他放下书,起身绕到桌子前面,走到我面前,关心中带着些许诧异地问我,“这么晚不睡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再缓缓答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看见书房亮着,便进来看看。”

“还当你有什么要紧事呢!”他又回到了座位上,拿起了书,“赶紧回去!你不睡爹还要睡呢!明日还要上早朝,我可没空招呼你啊。”

“您睡的着吗?”我忍不住谐谑道。

“你……什么意思啊?”爹爹有些心虚地说。

“我都听何叔说了,您别装了。”我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那个老东西!”爹爹面子挂不住,啐了何叔一口。

“何叔可是关心您来着,您可别不识好人心呐!”我哂然一笑道。

“……”

爹爹沉默了一会子,突然又开口道:“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正好跟你说个事儿。”

我大抵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本来略微平复的心,又被激起了滚滚波涛。

“怕不是什么好事吧。”我夹枪带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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