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赵元荣留宿凤慈宫。
太后见赵元荣坐在桌边点着灯写字,顿时不解。
“荣儿,上进是好事,可小心熬坏眼睛。”
宫女给太后拆了头饰,卸了首饰,换了舒适的寝衣。
“好了。”赵元荣写下口算纸最后一道题答案,上下检查了一遍才小心地晾了晾,一旁早有丫鬟抱着锦盒等着,敞开着口让赵元荣将口算纸放进锦盒里。接着他下了案桌,由着宫女服侍更衣洗漱。
这是林曦布置的功课,每日一练,如今加减法已经熟练,乘法表也背完,正在做除法了。
太后顿时眯着眼笑得很是慈爱,这孩子没了娘,老子又打仗在外,身体不好寄居在外家,居然让一个还没成人的表舅养着,对这个多有苦难的小曾孙,真是又疼爱又怜惜,又看到如此上进懂事,心都要化了。
想到白日里贵妃和贤妃的提议,为了孩子的将来老太后不免要更加细细考虑。
赵元荣是赵靖宜的嫡长子,睿王府的世子,将来不管睿王妃是谁,都不能越过他去。出身背景在于其次,这贤良淑德是万万不能缺的。
熄了灯,曾祖孙俩头挨着头睡在床上,太后不免问道:“荣儿将来可想要个什么样的娘亲?”
没了表舅在身边本就睡不舒服的赵元荣立刻一个激灵,睁着大眼睛注视这太后老人家,太后也看着他安慰说,“荣儿直说,不必有所顾虑。”
听皇帝说赵靖宜临走前直言已有心上之人,虽这是件好事,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终究比不过可亲可疼的乖巧曾孙。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枕头风的厉害太后早些年也品尝过,若不是皇帝争气估计凤慈宫还轮不到她来住。
是以太后便有了打算,她将赵元荣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你父王有中意女子,荣儿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这选秀就要开始了,张美人有了身孕,皇帝证明了自己雄风依旧,便也不热衷于这些。此次选秀,主要的还是为了优秀的后辈子弟。
睿亲王这一块香馍馍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打听着,赵靖宜虽然露了口风,可还是让人打探不出个究竟来,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萧家小姐。
可太后见过,虽是大家闺秀,但嫡出小姑娘清高气傲,不像能照顾人的,另一位庶出……更是要不得了。
太后娘娘越想越是担忧,却听到赵元荣说:“父王的心上人,荣儿也喜欢的。”
娘亲的面容从赵锦萍的雍容华贵变成了林曦的浅笑自得,起初酸涩后来慢慢地便也释然了,而且表舅真的很好。
太后惊讶了,听赵元荣的声音也不是故意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倒奇了。
太后压低声音:“荣儿知道呀?”
赵元荣点了点头,也小声说:“父王早就告诉我了。”
“哪家姑娘?”
赵元荣咯咯笑,“不能说的。”
太后更加好奇,劝道:“告诉曾祖母,给他俩指婚。”
赵元荣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还没有答应父王呢,不说。”
呵……还有这等事?太后更加震惊了,赵靖宜即使平日里冷冰冰的也有满京城的姑娘喜欢,这心意都表明了还有不答应的啊?
“荣儿就偷偷告诉曾祖母,其他人我们都不说,连你皇伯爷爷也不说。”
这老太后也不管后宫,这最喜欢的不就是做媒了么,特别是可怜的孙子,那是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恨不得拿那……眼镜上下里外的观察,赵元荣将她的好奇心吊起来,这不知道可是要睡不着的呀。
然而赵元荣人虽小嘴巴却是牢,自个儿捂着嘴就是不说,还假装睡着了闭上眼睛。
老太后辗转反侧许久,等到赵元荣真正睡着了也没睡意,回头看这臭小子,却忽然发现虚掩的手下那翘起的嘴角,扬起一个喜悦的弧度,这连做梦都笑地出来,可见是真真喜欢那姑娘的。
心底一下子便柔软了下来,迷糊之中太后也便睡过去了。
皇子卯时进学,申时而出。
天不亮就该上课了,太后虽有心让赵元荣多睡会儿,然而礼不可废,学业为重,只能命人将这小子从床上挖起来。
迷蒙中用了早膳,还在睡眼惺忪中由着凤慈宫太监送往崇文馆,此时师傅已在,几位皇子皇孙也都坐在位置上等候,见到赵元荣眼睛纷纷一亮。
这位世子的身份说来可不比这任何一位皇孙低下,虽是九皇子的伴读,可谁又把九皇子当回事儿?
他入学的晚,和赵靖宇一起坐在了后头,小太监麻利地将课本和笔墨放置在书桌上,便赶紧出去了。
赵元荣侧脸看向赵靖宇,只见这位皇子殿下微微地朝他点头示意后,便将目光紧紧地对准前面的师傅,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听讲,还小声跟着念。
不过似乎字认得实在不多,看起来颇有些吃力。
赵元荣便不再管他,打着哈欠依旧困顿萎靡。
太早了,即使林曦第一天到白家学馆也没这么早起过,后来白老先生考虑到两个病秧子身体状况,便又延了时辰。
有了对比才知道好坏的差距。
陆师傅先给年纪小的讲些浅显的篇目,之后便让他们温习,抄写。再接着给年纪大的讲些深入的文章。
一整日下来赵元荣抄完了作业,还做了一份林曦的习题卷,接着便听了陆师傅一耳朵的讲学,总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不是说不好,能被选来给皇子皇孙讲学可都是大儒,学问上乘,赵元荣有时会跟林曦一起听来白家学馆授课的学儒讲课,也是类似。
不过他还是喜欢自家表舅和白老先生每日一谈一辩,自由开阔,不拘泥行事,激烈之处观点的碰撞会擦出绚烂的火花,让赵元荣分不出一丝心神想些别的。
而且林曦身上还没有什么功名呢,可赵元荣还是觉得天底下最聪明的就是他家表舅了。
林曦会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就如着乘除法,乍看没甚用处,可做账算本时就知道好处多多,实用。还有时候他独到的见解就是博学的白老先生都震惊不已,哪怕为人师表也当场拿笔记了下来,书稿已有厚厚一叠,赵元荣都瞧过。
想想今后这种师生激辩的观摩之日一去不复返,赵元荣就颇为失望。
终于申时到,这一日便下学了。
赵元荣看赵靖宇小心翼翼地收好课本,意犹未尽恭送师傅离去,再看周围几个堂兄还有他们的伴读都斜眼看他,那不屑地模样,不禁心中感慨。
这位九皇子叔叔还真不被当回事儿,不过宫中这种踩高捧低之事向来寻常,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正要收拾回凤慈宫,却看到梁王家的赵元齐走了过来,“堂弟,陆师傅的讲课你可听得明白?”
赵元荣起身行礼,“元齐堂哥,还行。”
“父王说堂弟比我聪明,现在看来真是这样的,我还吃力着呢。”赵元齐说,看赵元荣的目光有些灼灼,他们年岁相当,本该一同入学,即使不做伴读,做个玩伴也是好的。只是不巧赵元荣那时候正虚弱着,错过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