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栎神情安静,声音也很静,背着手稳着步子一句句说完……跟在他身侧的沈万沙突然拍了拍脑门,“哦我知道了,你在坑王得兴!你明明也看出来了,不想得罪人,就让王得兴往上冲了!”
卢栎咂咂嘴,“他自己喜欢表现,我怎好抢他的风头?”
“哈哈哈哈哈哈……那王得兴真蠢!”
沈万沙捂着肚子笑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又悲观叹息,“王得兴这样的仵作,随意攀指,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黄县令竟然也由着他,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冤案。”
卢栎笑了,弹了弹沈万沙的脑门,“你不是看过山阳县志?”
沈万沙捂着脑门,有些奇怪地看着卢栎,“是啊……”不过这与刚刚的话题有关系么?
“我亦看过邸报,黄县令在任好像有九年了,虽未升迁,但政绩……”
“政绩还不错,”沈万沙想起来,“我还曾思忖,他没往上调一定是因为上头没人。”
“黄县令年过四十,官场中不算年纪大,他只是举人出身,却能做了山阳县令,还一做十年,政绩上佳,你觉得他蠢么?”卢栎悠悠走着路,缓言提醒。
沈万沙歪着头,“对啊……这是为什么?”
“不要小看了人。”卢栎缓缓呼了口气,眉宇间带出一点佩服。
黄县令出身不足,却很懂为官之道。政绩会有夸大,做假,但他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人,想做的太假不大可能,他是真的办了些实事的。
山阳刑律未有出错,便是他功绩之一。
王得兴推理不行,手上仵作本领在他看来差了很多,但些许经验也是对的,于现在社会而言,他应该算是有些技术,但没有口德的人。
黄县令理案情时带着他,任他往前冲得罪人,在这个过程中,黄县令并没有干坐着,而是细细观察着当事人一举一动,心内有自己的判断。
之后,黄县令会根据当时情况圆场,擅后。
卢栎看了很多张勇祖父留下的书,古人对皇权,上位者有极深的敬畏之心,简单纯良,经不住吓,不是胆子特别大的,一经对峙,紧张慌乱之下会露出马脚,就算不露痕迹,一个人不同状态时的表现不一样,是否说谎很容易看的出来。
于是,验尸方面,王得兴是黄县令能依靠的好手,破案方面,王得兴是他使的最好的枪。
黄县令心中有丘壑,顺着方向找出嫌疑犯,适当引导,用刑,破案……所以对王得兴很宽容。
外人会觉得黄县令大义,委屈,其实他受益良多。
沈万沙琢磨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了,面色严肃地拽着卢栎袖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卢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观察。”再指了指自己脑子,“思考。”
沈万沙巴巴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在发光,“你真厉害!”
这眼神带了些崇拜,更有直白的欣赏,卢栎有些不好意思,手握拳抵唇咳了两声,“呃……没什么的,你若仔细些,也能看出来。”
“那你说孟公子与那丫鬟是不是真的有染?”沈万沙眼睛眨啊眨,对这个问题充满兴奋,显然非常想知道。
卢栎叹了口气,转身往前走,“你怎么净关注这个。”
“说嘛说嘛……”
卢栎没答,他并不确定。但若说石榴与孟谦有私情,倒不如说与孟谦长随余石关系更近。因为在石榴被王得兴指责时,她在最害怕的一瞬间,是看向了余石并不是看向孟谦。
但一切……都缺乏证据。
卢栎想着是不是去停尸讯再看一遍尸体,没准可以得到更多线索。
沈万沙倒是不介意,二人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就去了寺里的临时停尸房。
停尸房非常阴冷,温度肯定在零度以下,门窗四周洒了药,不会有虫蚁靠近,所以尸体保存的相当好。
可惜,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
卢栎很无奈。
雪下大了,外面很冷,卢栎劝着沈万沙不要再玩,二人一起回了院子。
仍然不见赵杼。
卢栎有点担心,沈万沙说赵杼会武功,以前的记忆丢了,现在人又不傻,一定是去哪里被绊住了没回来,等等就是了。
……
这夜过的有点漫长。熄了灯,外面雪色几乎能透过窗户,卢栎仿佛听到了雪落到屋檐,地上的声音,有点轻,有点动听,有点……凉薄。
第二天一早起来,沈万沙带来个消息。黄县令请来的大夫确定石榴有了身孕,但她不说是谁的,只说不是孟谦的。这是人家孟家私事,与案件无关,黄县令不好追问,就算怀疑与案情有关,证据不足,他没有底气抓人上刑问供。
而且,赵杼仍然没有回来。
卢栎不想脑子里时刻担心赵杼,案件在前,这么久没有更多线索,他决定再去现场四周走走,如果可能,出了寺往西走走更好。
左右无事,沈万沙土豪买的御寒衣物也够,听卢栎这么说,他立刻翻箱子,很快找出了各种名贵皮料,颜色还很漂亮的衣服,给自己和卢栎穿上,“走,咱们找线索去!”
……
雪很奇妙,它能埋藏很多东西,也能让一些平时不那么起眼的东西变的明显。
卢栎很庆幸昨天下了雪。